Garden of everything

それは君の耳に届かないくらい小さな、

冷门堆积地。无固定墙头。一击脱离重症。駄目人間。

ao3:sakuraumeno

 

【闪之轨迹】【クロリン】朝陽の守り人(end)

4.就为这伤痕累累的生存方式  取个名字吧

 

梦里的喧嚣逐渐被窗外鲜明的鸟鸣声所取代,克洛睁开干涩的双眼,扶着头坐起身。他花了几秒钟才确认自己的所在地,此处并不是梦中的医院,而是狭小的公寓租房。

“好久没做这种梦了……真是让人不爽。”

他喃喃着侧过头,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床上躺着的人露出的半截手臂。他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床边,里恩还在熟睡,睡脸仿佛不谙世事的婴孩。他的鼻梁上空空如也,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就这样默默注视了一会,克洛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结果只是碰到那微微翘起的黑发,他就胆怯似地收回了手。

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让他想起了以前在医院他们并肩而坐的日子。现在他们的关系并不比那时候更接近。人并不是越熟悉距离便越短,也许还会恰得其反。

他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没再迷恋于待在对方身边。

 

里恩是被食物的香味唤醒的。他平时习惯早起,加上在军队里待过好几年,生物钟总是令他比克洛起得更早;所以当他发觉厨房里是克洛在做饭时,不由得呆了好几秒。今天太阳大概是打西边出来的吧?他一边抱着这样失礼的念头一边洗漱,整理完的同时,克洛也把早餐端出来了。

“鱼肉汉堡?”

看着面前的早餐,里恩满脸诧异。克洛咬了一口自己的那份,含混不清地说:

“鱼是昨天你钓的,面包是昨晚上吃剩下的。反正随便整整还是能吃的吧。”

由于克洛在赌场输掉了半个月的生活费,手头紧张的他们不得不吃得比平时更为简朴。这早餐比起平日里的晚餐还要奢侈,但里恩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不……你怎么会做这个?”

“你忘记你做过了?”

克洛反问道,里恩疑惑地看着对方。

“但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做法……”

“这种东西大爷我吃一口就会了。好了,快吃吧。”

随口搪塞了一句,克洛便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起来。里恩犹豫着拿起眼前的鱼肉汉堡吃了一口,脸上便浮起复杂的苦涩神色。

“不好吃吗?”克洛挑起眉。

里恩摇摇头,“不,很好吃,比我做的还好吃。”

然后他没再说话,只顾低头咀嚼着手中的早点。他之所以露出这样复杂的神情并不是因为味道不好,而是因为这个味道就跟当初在帕坦古艾上,克洛做给自己吃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只是巧合吗?还是说即使忘记了,身体里仍然刻印着关于故乡的记忆呢。里恩没有试图去寻求答案,熟悉的美味落在舌尖,无比苦涩的滋味却徒留心底。

两人相对无言地将早餐吃完。在出门之前,里恩把眼镜戴上,见状克洛嘲弄道“明明不戴也无所谓了吧”。他的意思里恩不是不明白,毕竟他们的行踪已经被雷克特发现了,原本为了避人耳目而做的伪装也就显得没有必要了。

“还是戴着吧。”

里恩只迟疑了一秒。见他如此坚持,克洛也就耸耸肩不再说什么。

 

“早上好,里恩,克洛~”

他们一推开游击士协会的大门,一个可爱的声音就以饱满的元气迎接了他们。

“琪雅,早上好,你是过来接小雫的吗?”里恩冲少女露出微笑,克洛伸出手跟小跑过来的她击掌然后互相一笑。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熟络的?里恩忍不住纳闷起来。

“嗯!今天亚里欧斯先生不在,我来接小雫一起去学校!”琪雅笑脸灿烂,“里恩和克洛是要工作?”

“是哦,大哥哥们每天都在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呢。”那天去赌场赔的还没那么快能赚回来。克洛叹了口气想顺手揉揉琪雅的脑袋,被里恩眼明手快地阻止了。琪雅并不在意这些细节,脸上仍然挂着天真明快的笑容。

“嗯~罗伊德也说兰迪整天都在烦恼这些事呢,不过这也说明大家正在为生活而努力呢不是吗?”

克洛被噎得说不出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里恩苦笑着,对这无良搭档也有被别人压制的一天感到莫名欣慰。

这时琪雅忽然安静下来,视线来回在两人之间逡巡,疑惑地歪了歪头。

“里恩和克洛,吵架了吗……?”

里恩心里一跳。身边的克洛也满脸讶异,弯下腰看着少女。

“怎么了丫头?怎么突然这么问?”

“只是感觉而已?因为总觉得你们之间的气氛跟平时的不太一样……琪雅,说错了吗?”

碰到克洛的视线,里恩赶紧移开眼。他讨厌对他人有所欺瞒,尤其是对这孩子。就在他踌躇于该如何说明之时,克洛抢过了话头。

“我们没吵架哦。不如说我们关系好得很呢,对吧?”说着他一把搂住里恩,后者虽然僵了身子,但仍隐晦地表示同意。

“……嗯,是的。”

“如果真是这样,你们最近的任务完成率就不会这么低了呢。”在前台旁观的米歇尔微笑着指摘道,“差一步就可以成为正游击士了,要是不再努力一点的话,评定可就成问题了哦?”

“是,我会努力的。”里恩绷直了身子,把克洛的手不着痕迹地拿下来,“只是最近发生了一点事,不会影响到评定的。”

“是吗,那就好。”米歇尔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小雫从楼上下来了。仿佛接到信号,里恩留下了礼貌的道别,就跟克洛一块出门了。

“‘我会努力’吗……不是‘我们’啊。”米歇尔咀嚼着离去的青年的话语,无奈地苦笑着。姗姗来迟的小雫疑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琪雅露出与她稚嫩少女外表不符的悲伤表情,低落地垂下了头。

“如果……如果他们能对对方再坦诚一点的话……”

“是啊,那两个人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呢。”

不过恐怕事情也没那么简单吧。米歇尔隐去了笑容。

“如果一直隐瞒真相,隐瞒自己最重要的心意,最后不仅会伤害到关心自己的人,也会伤害自己。这一点琪雅非常明白、正因为是我才会明白……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他们这样子……”

失去至宝之力的少女懊悔地低喃。经历过莫大的丧失,背叛了所爱之人,酿成无法挽回的过错,最后被罗伊德他们不顾一切地夺回之时她才明白了这个道理。虽然失去了能力,但心思细腻的她仍然能够看出来那两人所背负的关系的扭曲与痛楚。

小雫轻轻握住好友的手。米歇尔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不过有些事,终归是要他们自己才能解决吧。”

 

里恩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游击士协会。自从上次雷克特的不请自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尽管之后风平浪静得就像一场梦,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正如琪雅所说,正在悄然改变。他们之间的话明显变少了。平时里恩固然不算多话,而克洛总会适时插话进来调节气氛。但在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似乎就连这样的努力也懒于去做了。一旦对话中断,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就只有尴尬和沉闷而已。说实话,这种感觉太糟糕了。里恩甚至觉得他们作为敌人的时候气氛都没这么糟过。

但是,如果这是克洛的选择,那就这样好了。他本来就是被自己带过来的,对于自己带给他的危险和不解释的含糊态度,他大概也心怀不满吧。不管怎么说,在克洛尚未恢复记忆的现在,自己有责任保护好他。即使背叛了祖国,抛下了亲人和朋友出逃,那都是自己的选择,和克洛无关。至于他要对自己有任何不满或怪罪——任何人对自己有任何不满或怪罪,那都是自己理应承受的。

他对诸事都有奇妙的挥之不去的罪恶感,但唯独对自己所做的事未曾后悔过。他尝试说服自己不要去在乎,渐渐地也就真的将其置之度外了。所谓成长,无非是一个把得失逐渐看淡的过程而已,里恩漠然地想,拒绝去思考把一切都抛给罪恶感的行径背后的深层含义。

如今自己唯一可做的,就是保护好他们现在的生活,然后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寻找出路。

“——里恩。”

里恩从思绪中回过神,看向唤他的克洛。他指了指他的腰间的斜挎包,然后里恩才察觉到自己的ARCUS在响。接起来后,打过来的赫然是罗伊德。

“你们要是有空的话,可以来圣乌尔丝拉医科大学一趟吗?”

新上任的特务支援科科长温和地请求道。

 

罗伊德的要求他们当然不会拒绝,处理完手头上的一些任务,他们便往城外的医院赶去。

“最近我们是不是也来太多次医院了?”面对近日来克洛难得的主动搭腔,里恩白了他一眼,也不想想是托了谁的福,他回嘴道。

他们推开病房门,里面有一对夫妇,看见他们立刻站起身。而坐在一旁等候的水色长发少女静静地冲他们投来略显不满的眼神。

“太慢了,里恩先生和克洛先生。”

虽然用的是敬语,但言辞和语气都不乏严厉。虽然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但缇欧•普拉托的气势已经足够让两个大男人低头了。

“抱歉,缇欧,我们来迟了。这两位是……?”里恩看向那对夫妇。

“初次见面,我是哈罗德,这是我的妻子索菲亚,我们有事想拜托你们……是关于我儿子柯林。”

有着堇色短发,相貌温和的男子加入了话题。这时他们才发现病床上躺着一个红发的男孩,面色通红痛苦地呼吸着。这病情一看就不轻,两位准游击士不约而同地皱起眉。

“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吗?”

“我来解释一下吧。”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随着开门声响起。最近已经荣升为护士长的塞西尔小姐走进病房,为他们说明情况。原来这个男孩得了罕见的病,突然发起高热而三天不退。医生诊断他需要几种草药调和才能医治,遗憾的是无论哪一种草药医院都没有,必须想办法去弄。

“据说大圣堂的主教手上有一种,罗伊德先生已经去找他了。接下来还有几种草药,我们都会分头去找,但担心速度太慢,所以想委托你们帮忙。”缇欧冷静地看着他们,“你们会接受吗?”

里恩看了一眼满面忧虑的男孩父母,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当然,我们也希望能助一臂之力。”

既然搭档都这么说了,克洛自然没有反驳的理由。哈罗德先生看起来安心了些,他的妻子则向他们深深地行礼,声音里有着无法忽视的哽咽。

“拜托你们了!只有这个孩子、只有柯林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事……”

“索菲亚,不要这样,他会好起来的……”

闻言,缇欧和塞西尔都流露出复杂的神色,纷纷安慰哈罗德夫人不要太过担心。看来这家人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里恩和克洛对视一眼,决定不再耽搁时间。

 

“——其实用不着我们出场,他们也能解决吧。”

他们根据塞西尔提供的线索,来到了乌尔丝拉间道的岔路口。在搭档着眼于路边的花花草草上看有没有对应上的草药,克洛事不关己地发表感慨,果不其然被对方不咸不淡地瞪了一眼。

“今早米歇尔先生不才提醒我们要努力工作吗?而且我们也总是在受罗伊德先生他们的照顾,既然他们需要帮忙,我们也应该尽力去帮才对。”

“是是,其实这也是他们的照顾啊,这个委托。”

“什么?”

里恩冲他投来了疑惑的眼神。克洛耸耸肩,语带讽刺地感叹:“你真是,只有在对自己的事情上特别迟钝啊。”

“……我才不想被你说呢。”

里恩下意识地回嘴,克洛的唇边浮现一丝苦笑。这迟钝的家伙是不会明白罗伊德的一片苦心的。不用米歇尔告状,罗伊德大概也能从平日的气氛里察觉到了什么吧,所以才特意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那家伙也是个唯独对自己的事特别迟钝的热心人哪。

里恩停下了脚步。他发现在间道的灌木丛边有一些跟塞西尔口中描述很相似的药草,连忙弯下身查看。确认过是他们所要找的草药后,他们赶紧把草药挖出来小心收起来。然而在他们打算折回医院的时候,竟迎来了不速之客。

“——是魔兽!”

三只大角猩猩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气势汹汹地向两人逼近。里恩和克洛都赶紧拔出武器应战。里恩的剑术自不在话下,克洛的导力枪也相当得心应手,再加上ARCUS战术链接的威力,两人很快就解决了两只魔兽。

就在这时,一阵不自然的风伴随一声嚎叫声迅速靠近,正专心与最后一只魔兽缠斗的里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旁边的男人推开。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克洛发出一声闷哼跪了下来——他的背部遭到了猛烈一击,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只比大角猩猩更为凶暴的魔兽。

“克洛!”

银发男子咬着牙,被撕裂的伤口处鲜血渗了出来,很快就把衣裳染得一片暗色。眼前的情景让里恩一瞬间冻结了。

三年前的那一幕霎时在脑海里复苏:仿佛燃烧的煌魔城,胸口遭到贯穿的奥尔迪涅,在他抱紧的男子身下蔓延的血泊,因吸收鲜血而变得沉暗的外套……不可饶恕。无论是为了掩护自己而承受伤害的克洛,还是无法保护他的自己。眼睁睁看着克洛在自己面前倒下,往日与眼前的情景交织的悔恨与愤怒点燃了里恩的心脏。

他握紧了手中的太刀,浑身散发出一股难以忽视的气焰。

“里恩……?”

克洛察觉到事态不妙,抬头望向同伴。只见里恩如同将理智吞噬殆尽的漩涡,黑发染上白色,原本晴朗夜色般的眼眸化为杀气腾腾的暗红。就连太刀和萦绕的气息也随着他身姿的改变燃起了透明的火焰。那压倒性的气势让原本占着上风的魔兽们发憷着退缩,被愤怒支配的里恩没有因此而放过他们。他发出满是怒意的低吼,动作凌厉地向两只魔兽斩去,电光火石之际,这两只倒霉的东西便哀嚎着倒下死去。

树林重新归于寂静。然而消灭了敌人的里恩并没有因此而平息下来。他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痛苦的呻吟。他在努力与暴走的情绪抗争,恍惚中耳边传来了重复着他名字的呼唤,有一只手毫不畏惧地握住了里恩拿刀的那只手,令他陡然一惊。

“醒醒里恩!不要被吞噬了!”

熟悉的声音和体温唤回了里恩的神志。他就像挨了当头一棒,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周遭燃烧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视野逐渐清明,头发和眼睛也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茫然地看向紧握着自己的手的男人,瞳孔里映出他手上的血和躺在血泊里的魔兽,心脏一下子缩紧了——眼前的光景不可避免地,跟十几年前在悠米尔的雪山里那一幕重叠起来。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收放自如,但时隔多年,他竟然再度重蹈覆辙。为了保护重要之人,被憎恨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吞噬了神志。他明知道这并不正确,而他却一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仿佛沉堕深渊的罪恶念头重重击打着他,里恩绝望地紧紧抱住面前负伤的克洛。

原来一直没能前进的,是自己。

 

 

折返医院后,塞西尔不由分说拉着受伤的克洛去治疗。虽然想陪他一起去,但里恩不得不先把草药带给柯林的主治医生。在病房内他碰上了完成任务的特务支援科一行人。这样一来,需要的草药就都齐全了。在柯林喝下药汤之后,高烧便退了下来,在场的人纷纷喜形于色。

“这下暂且可以安心了。”缇欧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真是谢谢你们……原本就受过特务支援科很多帮助,这次多亏了你们,还有两位游击士,没有你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还为此负了伤……”哈罗德先生看起来感激又内疚,里恩赶紧摇摇头。

“不,那是我们不小心,重要的是这孩子能够得救。”

哈罗德夫人怜爱地看着面色变得平稳的柯林。

“女神大人是爱着这个孩子的,一直以来都受到大家的诸多帮助……这也是最后的眷顾吧,为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我们。”

“索菲亚……”

她的话让整个病房陷入了沉默,哈罗德先生扶着她坐到椅子上。这时年幼的男孩渐渐睁开眼睛,看见守在身边惊喜万分的父母,露出了天真的笑脸。

“爸爸妈妈,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见了好久以前救了我的那个小姐姐,她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就把我给赶回去了。不过临走前她还拥抱了我,她身上的香味很好闻……”

这话引起了在场除了里恩以外的骚动。就连一贯嬉皮笑脸老不正经的兰迪也变了脸色。哈罗德夫妇先是惊讶万分,而后都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柯林,你还记得那个姐姐啊。”罗伊德摸了摸男孩的额头,柯林轻轻点点头。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为什么忘不了呢……总觉得,那个姐姐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她又帮助了我们一回啊。”哈罗德先生带着怀念的神情低语,握住了儿子退热的小手。“柯林,你还在这里,还在我们身边……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尽管无法领会父亲话语中隐含的沉痛与庆幸,却能够感知到被呵护的安全感,男孩微笑着沉入梦乡。

 

退到病房之外,里恩终于藏不住心中的疑虑,询问这家人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罗伊德等人面面相觑,纷纷露出苦笑。

“怎么说呢,是个很长的故事呢。”

罗伊德将哈罗德一家与玲的故事娓娓道来。包括他们认识玲之后遇到的一系列事情,她和艾丝蒂尔和约修亚的事情。为想象不到的曲折故事所震动,里恩不禁为这家人的酸楚经历而唏嘘。结社中最小的执行者,经历过旁人难以想象的悲惨过去,和原以为抛弃自己的家人重逢。玲救下了弟弟,心里清楚此处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她所背负的黑暗,已经让她无法面对家人。为了让他们真正前进,她选择不与亲生父母相认——忘记自己的存在,对他们来说也许更加幸福。这一次,是她主动离开了亲生父母,投向毫无血缘关系,却包容自己的一切的少年少女怀中。

“小玲她以为自己能够抛下不管的,但她做不到。恐怕她那时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想再逃避下去了吧。”缇欧的神情变得柔和,艾丽点点头,唇角的微笑染上了些许苦涩。

“那孩子很温柔,虽然心中仍有深深的芥蒂,但还是默默地守望着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她只是想要确认自己的存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被父母抛弃的。”

“这个世上,有的是想忘都忘不掉的事啊。”兰迪怀着沉郁思绪如此感慨,话语里似有弦外之音。

所幸,哈罗德一家没有忘记过这个消失已久的女儿,尽管他们最后仍然没能见面,但思念互相交错之时,这个故事就得到了圆满。

至少他们已经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因为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不管怎样都无法抛下,无法忘记吗……”

里恩的自语宛如一根柔软的刺扎入心底。克洛至今都没有记起关于他的一切,甚至是他们的过往。而自己就像是为了逃避他记不起关于自己的事实,拒绝面对现实。

嘴上的冠冕堂皇,掩盖不住自己的心虚。不管里恩愿不愿意承认,也许自己不过是属于克洛心中可以遗忘或不愿想起的一部分。他所认为不可饶恕的被背叛的事,在克洛眼里恐怕都不值一提。

他感到指尖虚软冰凉。因了这毫无预兆的佐证,打破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幻觉。

“有时候换一个新环境,站在不同立场,可能只是暂且为了逃避,但最后会重新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归处。”

罗伊德似洞穿了他的心思。

“正是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才会更珍惜自己现在的幸福。哈罗德先生他们,不正是在实践着这一点吗?”

特务支援科的所有成员都碎声应和着科长。里恩迷惘地抬头,视线凝固在正前方,那个面无表情的银发男子身上。

 

不知是第几次用钥匙打开这扇看起来快要发霉的木门,里恩忽然觉得手腕沉重,不仅是因为席卷而来的疲惫。身后受了伤的男子用无言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也让他颇感压力。室内亮起并不明亮的灯光,里恩沉默地走进厨房里烧水。浑身狼狈的他们急需清洗一番,而负伤的克洛更是需要小心。

里恩提出要给克洛擦洗一下除了伤口以外的地方时,后者只是盯着他看了两秒,便顺从地走进浴室背对他坐了下来。他试了一下水温,用湿毛巾进行擦洗。整个过程两人都异常安静,就像在进行某种仪式前的准备。里恩解开绷带时看见创口,蓦地顿住了双手。虽然只是皮肉伤,伤口也比想象中要浅得多,但他的动作还是明显缓了下来。

对不起。

在水声和摩擦声的间隙,黑发年轻人叹息着泄露出自己的歉意,而背对着他的人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给克洛重新上好药包扎好后,里恩也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发现克洛一反常态地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副Blade。

“怎么了,还不打算睡吗?”里恩擦着头发走近床边。

“在那之前我们来打一局吧。”

“可是你的伤……”

“一局就好。”

拗不过克洛,里恩只好在他对面坐下。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进行Blade对战是什么时候了,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突然想要玩牌?对面的男人无视他的疑虑,若无其事地将牌面切好,分派给两个人。一时间,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此起彼落的念牌的声音。

“我说啊,里恩。”

“什么?”

里恩出了一张Mirror,将对面的牌拿了过来。

“如果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克洛不疾不徐地出了与他一模一样的牌,将被拿走的牌又拿回来。里恩将视线从牌面移到克洛的脸上,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上读出一丝端倪,但失败了。

“为什么突然……?”里恩谨慎地发问。克洛指着自己的背说:

“你欠我一次,我一个小小的要求你还不能答应吗?”

这招狡猾但十分有效,里恩有种自己上当的直觉,没辙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

于是他们继续游戏。没过多久便决出了胜负。胜利者却丝毫看不出自得的模样,只是把手里的牌一丢,正襟危坐。

“牌技进步了不少呢,我已经赢不过克洛了。”里恩苦笑着将牌放好。别小看人啊,面前的男子咧嘴一笑,里恩抬起头正视对方。

“那么,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嗯,那就……”

克洛顿了顿,做出沉思的模样。结果下一刻,他竟吐出里恩做梦都没想过的话语:

“——你回去吧,里恩。这就是我的请求。”

里恩的眼睛睁大了。

“你在说什……”

“我说让你回帝国。”克洛的语气听不出丝毫玩笑之意,“雷克特应该能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不管怎样,总比待在这里好多了。”

“为什么突然、”仿佛有一团淤泥堵在胸口,令里恩心烦意乱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一点也不——”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恢复记忆吧?”克洛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声音和表情冷漠得像是另一个人。“说实话,我已经厌倦了。你不明不白的态度也好,这种如履薄冰的生活也好。没错,你有自己的顾虑,也不需要我理解你。那我现在告诉你:如果只是为了保护我,大可不必做到这种程度。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或许就不会受伤——我一个人可能会活得更好。”

言语化为碎冰,无预兆地插入胸腔的每一处。里恩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必须得接受这样残酷的剖白,但视线却无法从男人脸上移开,直到眼眶发涩发烫。

“里恩,你对我而言说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你对我的照顾我无以为报,但也该到此为止了。我不能再浪费你的人生,你也无须对我有任何责任感。若是你对过去的我有歉疚,那么你都已经尽数偿还了。所以,你回去吧,你的家人和朋友还在那里等你。你得过点属于你自己的生活。”

克洛的嗓音陡然变得柔和,将无法阻绝的字句灌入里恩耳中。里恩说不出话,不是因为他想要沉默而是因为胸口痛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在他们共同经历过无数风霜,命运已如葛藤般纠缠不清的当下。讽刺的是,诸多险阻和艰辛未能让他们分开,宣告游戏结束却只需要克洛的一句话。

“……那你呢?”里恩压抑着声音问,“我走了以后你要怎么办?”

“这就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了。也许我会继续留下来做游击士,也许我会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总之,我不会回帝国。”

情理之中的选择。或许放克洛一个人离开,他确实可以活得更自在。不必为自己所累,也不必顾虑记忆恢复与否。但是,要里恩承认一切到此为止,剪断他们之间所有的纠葛,从这个人的生命中抽身而出——唯独这件事,他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既然他将一切和盘托出,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屈就了。里恩攥紧了拳头,将压抑已久的怨怒化为清晰坚定的一个不字。

“我不会走的。要我抛下你自己回去,我做不到。”

银发男子的眼神没有变化。“你会走的。因为你答应过我。”

里恩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早该知道自己中了圈套。

“这太狡猾了,”他不可承受地垂下头,“只有这件事我不会答应你,克洛。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里恩扭头起身走向窗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克洛看着他沉默而隐忍的背影,问道: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能离开?”

“因为……”短暂的卡壳之后,里恩抓紧了窗棂,“是我带你逃走的,我不能扔下你不管——”

“我不是想听这个。”背后的男人斩钉截铁地说,“我说过,你不必对我有任何责任感。我失去记忆对你来说已经是背叛,更不用说我还赶你走。对我这么一个背叛者,你为什么还要有责任心?”

不幸地,没错。正如克洛所说,他对里恩而言是不折不扣的背叛者。不仅在学校里骗取他的信任之后刀刃相向,更在那场大战之后失去了记忆,到现在还要过河拆桥。换了任何一个人,也许都无法忍耐。

里恩无言以对。他无法回答这个诘问,因他心知肚明,所谓责任感不过是个贫瘠的借口。

眼看着他的背影透露出拒绝的意味,克洛绷紧了嘴角。

“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对我仍然抱有同情,那种东西我劝你趁早扔了。”

这个男人的狡猾之处,就在于他足够决断狠心,因此总是占据有利一方,步步紧逼,而仍未抛下所有顾虑的里恩只会被牵着鼻子走。如果再不做些什么,他就会彻底被这个人打败。可是,就这样妥协的话,那他努力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好了,除了这些你还有别的理由吗?”克洛沉声逼问。

里恩摇摇头,并不是在回应克洛的问题,而是在驱赶那些说服自己忍耐下来的念头,他明白这时若不说,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因为、”他的嗓音在途中几乎哽住。“因为我不想离开你!努力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分不清对错的事,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明明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

克洛的眉头微微蹙起,就像看着这世上最令他为难的物事。他想要唤一声眼前人的名字,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里恩崩溃地垂下头,落在腿边的手指攥得发白。

“说放不下你一个人也好,你的记忆没有恢复也好,那都是骗人的。其实是我需要你才对!克洛对我来说是必要的!我知道就算我不在你也一样能过得很好,说不定能过得更好。但是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前进才好?!”

他喊出来的话宛如化开的冰冲开了阀门,泪水也随之涌出。

 

其实需要对方的人是我。他不在我身边的日子,就像灵魂丢失了一块碎片。在战场上,在每一个煎熬而看不到头的日子里,因为有着必须要保护他的念头,我才能坚持下去。

然而唯独无法面对这样软弱的自己,所以我只能说服自己,是他需要我。

此后我便一直以保护者的身份自居。这样一个看似坚强实则脆弱不堪的自己,竟发誓要永远守护这个人。

别惹人发笑了。

 

暌违了两年之久的眼泪源源不断地砸在墙灰剥落的窗台上,沁染出一朵朵暗色的水痕。自从克洛·安布斯特倒在自己面前之后,里恩就再没掉过眼泪。直到这一刻,他终于能放声哭泣。他不知为何而哭。也许是为了他抛下的家人与朋友,失去记忆的克洛;也许是为了他曾经为了两人所做的一切抉择,涂抹着鲜血的刀光剑影的日子,言不由衷的自己抑或是厌倦了自己和一切事物的克洛。尽管此时此地他并不是一个人,但他从未感到如此孤单。于是他只能对着窗外的夜空哭泣。否则这份压抑已久,快要爆炸的情感该何去何从?

 

 面对尽情宣泄的里恩,方才还冷漠地赶他的克洛眼神陡然变得柔软。他从床上起身,走到里恩身后,清楚看见对方察觉到自己的逼近而绷紧的身躯。他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不可理喻的温情,为了这个人长久的守候和坚持,哪怕他对自己仍有戒备之心。

然后克洛从身后揽住里恩,仿佛在拥抱令人痛心的宝物。这个举动让怀中的躯体僵直了片刻就更剧烈地颤抖起来。里恩捉住男人的衬衫袖口,缩着肩膀无声地哭泣。未曾见过的软弱姿态,让克洛感到心脏一阵阵的抽痛。他贴近对方的耳廓劝诱般地呢喃:

“我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呢?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是个……又过分,又残酷的男人……”

“对我这么一个坏男人,亏你还能不辞劳苦地照顾这么久,把我带到这里来呢。”

耳边响起一阵苦涩的轻笑。里恩顿时愤恨难平,猛地转过脸怒视着他:

“那还用说吗,因为我喜欢你啊!”

他并没有想太多就冲口而出。在眼神对上的一瞬间,里恩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克洛居高临下地看着神色失措的黑发年轻人,唇角静静地勾起一个弧度。那是里恩所熟悉的,真假难辨而胜券在握的笑。

“看来你比那个大尉所说的更喜欢我啊。”他意有所指地调侃道,里恩的脸烧红了。

“不、不是,刚刚只是不小心——”

“那不就是真心话吗?”克洛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难道你想说那也是骗我的吗?”

里恩的辩解堵在喉头里,又被自己吞了下去。他别开视线,闷闷不乐地说:

“……不是。”他停顿了一下,在男人摆出一脸自得之前又不甘心地低声说:“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克洛你……从来都没记起过我的事情不是吗?”

里恩想起了今天下午在病房之外的谈话。他觉得这样擅自期待着什么的自己很可怜,加上刚才被克洛冷漠驱赶,心中的不安与压抑昭然若揭,更显狼狈不堪。此时他感觉两人的关系已势无挽回,心中只有无限寥落。

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然后下颚被握住,让他不得不抬头正视对方。那双暗红的眼里蕴含着一些无奈的笑意,充满强烈既视感的眼神让里恩不由得心里一跳。

“真是个撒娇鬼啊。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还记不起来不就真成罪人了?”

“你……——”

克洛望着震惊得说不出话的里恩,愉快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一直念叨着要我恢复记忆的人不是你吗?”

“你……是什么时候……”

里恩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克洛早就猜到他想问什么,语气轻快地回答:

“唔,大概是从穿过精灵之道的那时候起吧。”

然后他看着搭档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又因怒意而一点点地涨红。

“这么说从刚来克洛斯贝尔的时候就?!那为什么——”

“找不到机会说啊,”克洛耸耸肩,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而且,我还有想知道的事,如果那么早就告诉你,恐怕就没办法揭开这个谜底了。”

“什么意思?谜底又是什么?”

真假难辨的调侃口气彻底激怒了里恩。这个人怎么敢在那样漠然地刺痛自己、并且对自己撒下了弥天大谎之后,还这么一脸理直气壮?

然而克洛只是微微笑着。

“就是你刚才的回答啊。”

这个答案实在太出乎里恩的意料,以至于克洛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擦掉眼角残余的泪水时,他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他的理智被蜂拥而至的念头蚕食着——恐惧、羞耻、欣喜、悔恨、愤怒、无助……各种芜杂纷乱的情绪混迹在一起,令他几近窒息。

当其中一个清晰的念头跳入脑海时,他下意识地挣开对方,后退了几步。

“你知道了多少?”

克洛收起笑容,按下嘴角。

“如果你是指我的复仇失败、你的亲生父亲没被我杀死还像个怪物般活着的部分。”

里恩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对方:“为什么你会知道?……不,好吧,我明白了,这就是你要赶我走的真正原因吗?因为我是你仇人的儿子?”

原来如此,他苦涩地想,这才是真相。难为自己还一直介怀着自以为失忆的克洛,带他去看医生,兀自为如何让他想起一切和该不该让他想起而伤神……想到这些,里恩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真像个笨蛋。”

接踵而来的冲击令他感到十分疲倦。可是,克洛确实没有理由接纳作为仇人儿子的自己。正是因为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他才在对方失忆期间三缄其口。根本用不着克洛开口,里恩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走出这间屋子。然而那个人挡在他面前,他连逃走都做不到。

克洛没有正面回应他自虐的质问和嘲弄,自顾自地说:

“我还知道你在我养病期间为我做出了怎样的牺牲,还有那个杀不死的混蛋的儿子是我喜欢的人——之类的。”

里恩不知道自己一个晚上还能接受多少冲击,但这话成功地让他再度看向对方,在短暂的沉默后他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这不对。”

“哪里不对了?”

“你应该发一大通脾气,把我揍一顿后说再也不想看见我的脸。这才是对待仇人的儿子的方式,而不是像……这种……”

像告白一样的。

他的喉咙像被一只手柔软地掐住,然后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克洛凝视着仿佛又要哭出来的、他最善良的搭档,脸上流露出接近怜惜的无奈,又忍俊不禁地笑出一道声音。

“听上去真像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不过也是,在后辈的心目中,我就是这种人啊……”

下一秒克洛又迅速收起了不正经的笑容,像捕获猎物的狮子轻松攫住了缩在角落里的里恩,在对方惊惶的目光之中用手掌包住了他的颈子,安静而直接地吻了下去。

里恩被这突如其来又无比真实的吻震慑了。那是他从未想过的、对于一向对彼此有所保留的他们形同奢望的亲密连结。他感到一阵晕眩,不得不张大口呼吸,却被这个欺骗了他第二次的男人抓住了把柄。在湿润的窒息感之中,里恩终于闭上了眼睛,眼底充盈着刺痛的滚烫。

为什么要吻我。

为什么在说出那种话,在知道一切真相之后,还要这样温柔地对我。

 

许久,他们终于分开。克洛很快平静了气息,里恩却远没那么从容,他大口喘着粗气,视线游移着不敢看对方。为什么?他低喃着,克洛挑起眉。

“怎么还在问这个?难道我这么做还不够明显吗?”

里恩摇摇头,僵硬的姿态仍然透露着拒绝之意。克洛叹了口气,挠挠头。

“真是个死脑筋的家伙。” 

下一刻里恩感到手腕被扯住,还没等他叫出声就被那股力量拖着踉跄了几步,然后被对方抱着扑倒在床上。望着明明是在笑但却具有不容忽视的压迫感的银发青年,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先说好,是你逼我的。”

“胡说什么……唔——”

正要抗议的嘴唇再次被牢牢压住,以要将他的氧气全部吸走一般的气势乘胜追击。里恩的脑袋空白一片,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接纳了对方也不知道。但在那一刻,原本粗暴地袭击他的舌头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温柔得就像是在打心底珍惜着这个人,想要给他最好的东西。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之时,嘴唇也终于离开了。里恩睁开眼睛,直直撞入那一潭深不见底的赤红之中。克洛勾起笑意,手指轻轻抚弄他通红的眼角和睫毛,另一只手则在解开他的睡衣。

“等等!你做什——”里恩感到皮肤一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你不是觉得亲吻还不够嘛,那我只好这么做了。”克洛一脸理所当然。

“我什么时候说过、放手!”

克洛在他挣扎的间隙中狂躁地捏住他的下巴,看住他躲闪的双眼。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才不会对不喜欢的人做这种事!”

抵抗的动作蓦地停住了。里恩挣扎的手垂了下来,眼睛微微睁大了。

“你什么时候才敢正视事实?我喜欢你,这样还不够吗?!”

克洛看见对方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堇色的眼眸闪烁着明亮的泪光,里恩想要扭头,却被对方牢牢捧住脸。额前的黑发被拨开,他最狼狈的模样顿时暴露无遗。克洛仔细扫过他的每一处无措与动摇,以及无处躲藏的对自己的依恋,不由得苦笑出声。

“我啊,曾经以为我完成一生中最重要的复仇,我就可以发自肺腑地大笑。但是那个人不仅没死,甚至将我变成你的人质。没想到,将这一切结束之后反而变得更空虚,反而更凄惨。”

想要嘲笑世界,结果却被世界狠狠嘲笑。在那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长时间凝视着黑暗,然而那里除了一片空洞,什么都没有。

“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在寻找能把那个空洞填满的方法。我想重新找出自己生存的意义,而这个意义就在我的眼前。”

里恩僵硬的嘴角终于动了动,看起来是在呼唤他的名字。当那个名字终于化为声音时,一滴泪也应声从颊边滑落。

“这跟你是不是那个人的儿子无关。帝国或者是哪里的未来说实话我也一点兴趣都没有。过去那个为了复仇的克洛·安布斯特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为了一个人存在于此。”

然后克洛吻上那颊边的湿痕,动作溢满温情。

“里恩,早在知道一切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再喜欢你一次可以吗?”

第一次是看见他站在莱诺花盛开的树下,从他拘谨而抿紧的唇角到笑意在脸上一寸寸绽放,悠长的暮色在他的脸庞上揉开淡淡光晕。

第二次是从长眠中醒来,在一贯幽暗寂寥的房内,见到他始终坐在那里,从未离开。

而这次他以重生的身份,毫不迟疑地,再次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真的是……克洛……”

里恩呢喃着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傻话,向男人伸出手。但难得克洛没有嘲弄他,只是顺势接住了他意欲碰触自己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好让温热而真实的感觉令他安心。

“嗯,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像温水一样包裹着他。里恩再也没忍住,脸埋在克洛的肩窝发出近似碎裂的呜咽。有力的手指攀上他的脖颈和背部,果断而执着地收紧。

“一直以来难为你了,里恩。谢谢你一直保护我,但你已经不用再一个人背负了。”

从今往后,也把这名为生存的重担分我一半吧。

毫无顾忌的泪水透过衣裳沁入皮肤,克洛听见怀中青年痛楚而细微的嗓音,断断续续。

“我不希望你想起来,因为我怕你恨我;但是我又希望你能想起来,是因为我想让你记得我,否则我会觉得自己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笨蛋。克洛在里恩耳边低声骂道,按着对方后脑勺的力道却加重了一些,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重视他。

“——我很害怕。要怎么前进,怎样带着你一起前进,过了那么久我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已经回不去了,就算想见他们也已经回不去了。所以抛弃了那些而换取来的你的生命和自由,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只要克洛能活着在我身边,就可以了。我真的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倘若没有遇到自己,里恩的人生一定不会变成这样吧。至少,他不会经历这么刻骨铭心的背叛和痛楚,也不会做出那种破釜沉舟的决定,逃离自己的故乡。他至今为止的一切不安和丧失,几乎都与自己有关。在这一刻,克洛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责任,以及对怀中青年深深的痛惜。

“你这家伙……什么叫做‘这样就可以了’啊?!我现在就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所以肯定还有别的话想说的吧?里恩,告诉我,你真正的期望是什么?”

被克洛焦灼的目光凝视着,里恩再也忍不住哭出声音,喉头哽咽出深埋已久、最真实的心声。

“我想要……跟克洛在一起……”

他的吐息跟眼泪一样热,在说出这些话的期间身子也未能停止颤抖。温热的泪水似渗入自己的皮肤直达心脏,让它随之跳动或伤怀。克洛知道以后自己将会一直这样,这在他下决心跟随里恩逃走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一个冷漠无情的恐怖分子,曾经失去了一切的罪犯,现在正拥抱着自己最重要的人,伤痕累累的心灵终于得以交会。对克洛来说,能解释这一切的,除了奇迹还能是什么?

啊,这样就足够了。他想。就算自己明天被捕被杀,想必也不会抱憾。

可是他最重要的搭档说:

“我想和克洛一起活着。”

——就冲着这句话,也不能向这个嘲笑自己的世界认输啊。

 

而后不知是谁起了头,他们的气息再度纠缠在一起。四周寂寥的空间为之缩减。这回里恩显得主动了许多,甚至克洛脱去他的衣服时都没有阻止。我可以跟这个人相爱,一起生活直到死去。他们怀着同样的思念,同时渴求着对方,互相扰乱身体和感情。在异乡的天空之下,在漆黑得看不见任何星星的夜晚,在他们苦心经营的小小居所里,纵使除了对方他们一无所有,踟蹰于故土的记忆与残像,他们也从未像这样一刻如此接近而完满,就像两颗孤独的星终于重合。

 

 

薄薄的凉意笼罩在皮肤之上,察觉到天气在逐渐转凉的里恩朦胧苏醒,才发现自己赤裸的手臂暴露在被单外面。身边的床铺空荡荡的,要不是稍微动一下就会觉得浑身难受,他会以为昨晚的一切不过是梦。

昨晚的事浮上脑际,里恩感到脸颊微微发烫,心里溢满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他支撑着身子坐起来,视线晃了晃,定格在站在窗边的同居人身上。清晨的空气无比澄澈,光线毫无阻碍地倾洒进来,对方正就着阳光在垂首读着手中的东西。暴露在晨曦下的挺拔身影令里恩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副光景。

似乎注意到动静,克洛回过头,爽朗地冲里恩打了个招呼。

“醒了啊,睡得好吗?”

看似与以往别无二致的清晨,但一定有什么在悄然改变。里恩点点头,想与他道早安,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克洛察觉到这点,走到床边怜爱地亲了亲他昨晚哭得红肿的眼角,端起水杯递给他。里恩接过水杯,注意到他手里夹着的纸。

“那是什么?”

“我本来想给你的,抱歉,擅自看了你的东西。”

很难想象这个人会对什么抱有罪恶感。里恩讶异地接过来,才发现那是一封信。

“今早米歇尔特意送过来的。他说这个直接寄到了游击士协会。”

因为克洛受了伤,昨天回协会报告时里恩就为他们请了一天假。看来是非常重要的信件,米歇尔才会亲自送来。可按理来说,不会有人给他们寄信——

里恩呼吸急促地抬起头看着克洛,后者只是笑着揉揉他的头发。

“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坏消息。”

被他这么一说,里恩只好翻开那张薄薄的信纸。明快而幼稚的圆圆字体跃入视野。

 

 

「里恩:

你好吗?克洛还是老样子吗?还是说已经想起来了?我是米莉亚姆,好久不见啦。嘻嘻,我应该是第一个给你寄信的人吧,是不是很惊讶?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到你手上,不过我有按照雷克特告诉我的地址来寄哦!嗯~希望他不会骗我,我不擅长写字呀。

自从里恩走后,每一天都过得很无聊。虽然大叔没说什么,但他的话好像越来越少了,唔唔,果然还是有点可怕啊。克蕾雅倒是消沉了好一阵子呢,那段时间连雷克特都不敢惹她。雷克特嘛……雷克特还是老样子,每天都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不过既然他给了我这个地址,那大概是有在好好工作吧?对你的出走最生气的大概是阿尔缇娜吧。“叛徒”,她知道这件事之后只说了这个。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她很喜欢里恩嘛。

在这里我要跟里恩报告一件你最关心的事,你是不是以为你走了以后大家都在抓你?锵锵!只猜对了一半哦!最开始只有克蕾雅在追查你们的行踪。毕竟从被宪兵队严密监视的医院里逃走,要是不做点什么的话,她的立场会很不好办。虽然之后知道是班长和赛莉奴协助你们的,也查到了瓦利玛的所在地,但也没办法,毕竟班长大人可不是能被我们乖乖抓住的人呐,瓦利玛就更不用说了。你的父母知道了这事之后,虽然担心但好像也松了口气。“只要那孩子能幸福就好”,他们是这么说的。不过妹妹看起来倒是非常伤心,要是以后有机会,要好好跟她道歉哦。

啊,好像跑题了,回来回来。克蕾雅只搜寻了一个多月就放弃了,这个任务对她而言似乎太沉重了,也许她也不希望抓到你们。她看起来很累,之后就由雷克特接了手。他一定找到你们了吧。可是他什么都没说,是我一直缠了他好久,他才给了我这个地址。他叫我别透露出去,那我就先寄一步啦。虽然想过跟小加亲自走一趟,不过我怕把你吓着就算啦~

当然我没把这个地址告诉Ⅶ组的大家,我猜里恩一定不希望我们找到你们吧。不过我这样坐是不是太狡猾了?总之,如果里恩能把你们的事告诉Ⅶ组的大家就好了,大家也在为你们俩担心着呢。虽然我们不知道你在哪儿,但你知道我们在哪里。我们就在这里哦,请寄信过来吧。

谢谢你,里恩,如果没有你和Ⅶ组,我不会明白眼泪是什么,也永远不会寄信吧。如果有一天,你和克洛都可以回到帝国,然后我们可以再见,那该会是多好的一件事啊……不,不是如果,是会有的。嗯,我相信会有那样的一天。

那么,再见啦,有回信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

 

 

看完这封字迹歪歪扭扭的信,里恩感到鼻头发酸。比起米莉亚姆知道自己踪迹所可能引发的后果,此刻他的内心完全被友人率真的关怀和过于美好的愿景所填满。克洛坐在他身边摇头晃脑。

“雷克特那家伙,说不定意外地是个好人呐。”

“也说不定他只是想把我们钓出来而已。”鉴于雷克特曾意图对克洛做出不利的事,里恩还无法信任这个人。他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克洛叹息着挠挠头。

“原本以为你收到信会更开心的,这个不坦率的家伙。”

里恩罕见地没有回嘴,兀自陷入了沉思。克洛见状便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将扔在床脚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去洗个澡吧,我来煮早餐。”

“哦,嗯……”

里恩只是呆呆地应了一声没动,克洛调笑道:“还是说你想让我帮你洗?”

“我、我自己来就好!”

里恩红了脸,下床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看他拖着脚步走进浴室的样子,克洛的嘴角弯了弯,起身去煮早餐。待早餐差不多完成时,有些踉跄的脚步声靠近厨房,在他身后停住。

“克洛,你的伤还好吗?”里恩犹豫地问,克洛边挥舞着锅铲边调侃:

“放心,不会比你的状态更糟糕了。”

果不其然身后顶回一句带着愠意的“你以为是谁害的”,克洛按捺住自己转身观赏他的表情的冲动。这家伙昨晚上已经把他一辈子份的羞耻心都用光了吧,这次就放过他好了。他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麻利地将锅里的荷包蛋装盘,将手里的盘子塞给对方。

 

餐桌上维持了许久的安静,与前一天的沉默大相径庭,他们此刻的气氛就像打破了两人之间的一堵石墙。克洛解决着自己的早餐,抬眼看见里恩正盯着自己的盘子发怔。

“还在想那封信吗?”

里恩老老实实地点头,一脸心事重重。

“我应该回信吗……”

克洛撇撇嘴,“你想回信的话就回呗,那小鬼会高兴的。”

里恩抬眼看着他,眼神充满了不快。

“才没有那么简单。那可是情报部,寄过去会暴露我们的情况啊。”

“雷克特不也知道我们在哪,但小鬼还能平安把信寄到你手上呢。”克洛含糊不清地说,“他想抓我们回去早就抓了,用不着兜那么大个圈子吧。”

里恩无言以对。克洛叹了口气。

“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理解,不过你很想跟他们报个平安吧?”

“……真的可以吗。”

里恩放下了手里的叉子,神色落寞。

“当初是我不告而别,抛下了父母亲和爱丽榭,还有Ⅶ组的大家……现在要给他们寄信,告诉他们我还好好的……我真的还有资格这么做吗?”

闻言,克洛也安静下来,沉默了片刻后重重叹气,伸手毫不留情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疼得里恩大叫出声。

“你干什么!”

“笨蛋,这种话要给你妹妹听到,她可又是会哭着骂你了哦?”克洛俨然一副义正言辞地训斥学弟的模样,“给我听好了,从一开始放弃和努力过后摔倒是两码事,你的勇气跟你的心一块留在帝国了吗!”

里恩的眼里透出对斥责的震慑,见状,克洛稍微放软了语气。

“你不是告诉过我吗?不管是多么悲伤惨痛的过去,都不要把目光移开。既然我记起了那些事情,那你也已经没有不去面对的理由了吧。”

发生过的事是绝对的、无法颠覆的,但如何为了不让它们侵蚀内心而与之妥协,想必这是他们不久之后需要共同面对的课题。

“克洛……”

“啊啊,都怪你,让我说了一点都不像我的话。”

避开里恩含义复杂的视线,克洛抓了抓头发,端着盘子站起身结束了谈话。

 

独自吃完了剩下的早餐,里恩端着盘子绕到克洛身边,将餐具放在水池里清洗整理。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进行着作业,直到里恩开口。

“我会给米莉亚姆回信的。”

“哦。”

“然后,我会给尤米尔的家人、Ⅶ组的大家寄信,告诉他们我们在这里。”

“……嗯。”

“我这样做是正确的吗?”不知是在向克洛还是向自己进行着确认,里恩低语道:“我这样……算是有在前进吧?”

他的尾音被淹没在哗哗的水声之中。克洛抬起头,看见朝阳温柔地抚摸着恋人的侧脸,他在晨曦中显得迷茫而自持,却让人内心安定。那是属于他的善,散发着微弱而安静的光芒。

“当然算。”克洛肯定。那是他重伤濒死之前给这个人留下的问题,所以理应由自己来回答。“不管受到多大的创伤,不管自己是否情愿,人都会前进的。”

“那种事可能吗?”里恩讶然地望着他。

“会啊。所谓前进,大概更像是随着时间流动而趋前的东西吧。那东西本身就不可逆,所以哪怕现在你觉得自己停滞不前,但只是在一点点,以你注意不到的程度在前进而已。我们不可能倒退,不可能回到过去,所以,只能朝前走了。”

“……好像挺有道理的,但这和我问的有关系吗?”在消化了好一阵子之后,里恩似懂非懂地反问道。克洛苦笑着将满手的泡沫揩了他的鼻尖,引得对方一个喷嚏和不满的抗议。

“真是死脑筋的家伙——你主动去做些什么,就是要前进一大步的意思嘛。”

里恩的脸庞被他的话微微点亮了。克洛没有漏看他在擦去鼻尖上的泡泡时所露出的微笑。他们一同收拾好厨房,泡了一壶红茶,坐在窗边眺望着远方的景色。这样安宁而毫无隔阂的时光,自从他们离开学校后这还是头一回。

“收到米莉亚姆的信,我其实特别高兴。原本我以为,背叛了他们的我大概不会被饶恕了。”

里恩望着窗外坦白道。那封信对认为自己背叛了家人和朋友的他而言,更接近某种救赎。

“别傻了,他们打一开始就不会责怪你,别想多了。”

面对克洛毫不犹豫的回答,里恩苦笑起来。

“如果以后真的有人来追捕我们,那要怎么办?”

他突然提出了这个煞风景的话题,克洛喝了口茶,一脸满不在乎:

“像你说的那样,逃呗。只要拿到正游击士的资格,走遍塞姆利亚大陆都不怕。”

里恩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悦。

“……你现在倒是不提赶我回去的事了?”

“喂喂,那个是情势所迫啊,还不是你的态度太让人着急了,才逼着我出这损招哪!”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里恩皱起眉头。

“所以你不是真心想让我回去?”

“谁会啊,倒不如说你要真走了我才头痛呢!”

里恩终于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那幸福的笑脸让克洛看得一怔,眉眼也随之变得柔和。

“那么我再确定一次。”克洛放下茶杯,像个绅士一样优雅地执起对方的手,他的搭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里恩·施瓦泽,你真的不介意跟着一个曾经背叛过你的逃犯浪迹天涯,而且非常有可能居无定所?”

黑发年轻人眨了眨眼,“这算什么?求婚?”

“少啰嗦,回答我就是了。”克洛为搭档的不配合不满地哼哼两声,里恩顿时忍俊不禁。

“如果我连这种觉悟都没有,我当初根本就不会带你逃出来。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呢。”

“我只是在确认你是不是真的爱我。”克洛油嘴滑舌地借题发挥。

“克洛为什么总是喜欢明知故问呢?”

这回答让克洛钦佩无比,看来他的后辈在自己熟睡和装睡的日子里,成长的并非只有年纪。里恩明亮的眼里盛满单纯的满足,让男人勾起笑意,然后低头轻吻那只用惯了太刀的手。当他注意到自己的愿望是他人的幸福时,他震惊了,因为他是第一次如此思念着什么人。

但对象是里恩的话,他倒是完全可以接受。

“真的……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里恩先是为这亲昵举动面红耳赤,又忽然低声发出疑问。对此克洛安慰地揉揉他的脑袋,意图扫掉蒙在他心上那层挥之不去的尘土。

“放心吧,班长和那小鬼不都说了吗?只要想回去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失去的东西不会再回来,满是伤痕的过去即使刻意淡忘也不会消失。但正因为如此,人才会更加珍惜当下的幸福。尽管现在还只是个愿望,但当微小的希望一点点积攒起来之时,最终会化为切实的、明亮的光,指引前进的道路。

 ——那也许,会是一条回家的路。

 

“克洛,我在想,也许我一直都弄错了自己想保护的东西。”

里恩若有所思地说,语气里已没有丝毫怯懦与退缩。

“我们之间的羁绊,再加上大家的——大概打一开始我是想要保护这些的。”

面对里恩得出的结论,克洛难得平和地笑了。

“还来得及。我会帮你的,反正我很闲。”

“当然,克洛不帮我我会很困扰的。”

他们相视一笑,紧握的手传递着彼此的体温。逃往黎明之路道阻且长,也许还要花更为漫长的时间,他们才能真正践行这个约定。在此之前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买一张足够大的双人床,还有给家人和朋友们写信。

不久后,身居帝国的施瓦泽男爵一家和昔日Ⅶ组的成员们,都会收到一封没写寄件人的信。信中附上的照片,是一个没有戴头巾的银发男子,和戴着一点也不适合他的平光眼镜的黑发青年并肩站在一起。他们手持正游击士的徽章对着镜头,身后游击士协会的看板和他们脸上的笑容,都被克洛斯贝尔的暖阳照耀得闪闪发亮。

 

 

END.

2015.5.1一稿

2015.6.30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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