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rden of everything

それは君の耳に届かないくらい小さな、

冷门堆积地。无固定墙头。一击脱离重症。駄目人間。

ao3:sakuraumeno

 

【闪之轨迹3】[帕特里克x爱丽榭]Safe in a Crazy World

*BG向

*写在闪3之后

*赶在闪4之前瞎jb写,随便看看


同名BGM:Safe in a Crazy World

 

两个月来,她从窗户眺望的风景一直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蔚蓝的、宽广的大海,海鸟在其上悠然盘旋,无论这片土地上发生多少动荡,这片海洋依旧不改最初的模样。

作为一个自小在雪乡长大的人,她对大海有种天然的好奇。但她一次都没能触摸那冰冷的海水。她想象海水的触感,跟在老家堆雪人捧起的雪粒的粗砺感相比,应该比那更为温暖细腻吧。

爱丽榭•舒华泽忧郁地别开视线,从那满载着平和景色的窗前离开。

 

已经接近12点了,她看了看大厅里沉重的座钟,走向厨房。女仆看见她的身影,半是吃惊半是无奈地劝道:

“真是的,爱丽榭小姐,我都已经说了好几次了,您不用特地过来的,我会把午餐送过去的。”

“没关系,切尔西,我只是闲得慌而已,而且,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您的职责是休息!这我也已经说过好多次了。”

“但是,每天都那样休息会让人出毛病的。”爱丽榭好脾气地安慰叉起腰的女仆,“不用这样如临大敌,切尔西小姐,这些事我也做习惯了。”

短发女仆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终于敌不过她似的叹了口气,转身将一人份的午餐准备好,将餐盘递给她。爱丽榭轻声向她道谢,冲她笑了笑,说着抱歉打扰了你的工作。

“如果真是觉得抱歉的话,等那位殿下用完餐,您一定、一定要记得来餐厅吃饭哦!”

黑发少女苦笑着点头,端着餐盘离开了,女仆切尔西在身后嘟囔了些“少爷”、“拜托”之类的话,但现在的她没心情去听这些。

 

爱丽榭端着餐盘上了二楼,在一间客房外停下,因为双手都端着餐盘无法敲门,她只好唤了一声:“可以进来吗,殿下?”

得到了肯定的应答后,她用手肘推开了门。朴实无华的客房里只有设计简单的家具,靠窗的床上坐着一个金发少女,那头让阳光都为之失色的金发,此时却因她虚弱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暗淡无光。

她看见推门而入的好友,憔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爱丽榭,一直都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再说这种话我可要生气了。来,吃饭吧,今天的午餐是你最爱吃的番茄浓汤。”

“啊,难不成是塞雷斯坦先生亲手做的吗?”

“是的。他真的很厉害,似乎记得我们喜欢吃的所有东西呢。”

爱丽榭将餐盘放在桌上,扶皇女艾尔芬起身。她比以前显得更加纤细的手腕让爱丽榭心里一痛,她不动声色地给艾尔芬做好用餐准备,便坐在她身边,耐心地看着她进餐。

“爱丽榭,你吃过饭了吗?”忽然,艾尔芬扭头问道。

“诶、嗯,我吃过了。”她撒谎了。因为如果说自己还没吃,会被艾尔芬责备。自己早吃晚吃,不是什么需要她担心的问题。而且,如果不是每天亲眼见到艾尔芬进餐,她也食不下咽。

不管是对于国家,还是对于个人,艾尔芬的安危远比自身重要,这一点她无论何时都谨记于心。虽然她不是皇女身边的守卫,充其量不过是个力量微薄的友人,但此时此刻,她是艾尔芬唯一能够信赖、依靠的人。念及此,她的内心又注入了一些沉重的能量。

打起精神来,爱丽榭,这不是消沉的时候吧。

“抱歉,我真是个累赘呢。”放下了手中的汤匙,艾尔芬喃喃道,面上流露出平时极为罕见的苦涩。

“公主,你在说什么呢!”爱丽榭皱起眉斥道。

“叫我艾尔芬,爱丽榭。我知道说这种话你一定会生气的。可是,想到国内现在状况如此混乱……我身为皇女非但做不了任何事,还躺在这种地方,平添你和帕特里克先生他们的烦恼……我就……”

她的担忧和焦虑透过颤抖的话语完完整整地传给了爱丽榭。她无法安慰她“才没有那种事”,作为她多年的好友,她很清楚艾尔芬皇女那张天使般灿烂笑颜下掩藏的责任感,是旁人所难以想象的。而现今,也正是这种责任感压垮了她。

这个国家像被巨大的车轮碾压而过,无人能够阻挡。在那噩梦般的一天,她和她的世界整个儿颠倒,从那之后,她们就一直努力消化种种难以接受的现实——那无法挽回的一切,至亲或背叛或下落不明。

在她们最无可适从的时候伸出援手的,是海恩斯侯爵的三子,帕特里克•海恩斯。他在帝都发生异变时救了她们一回,在亲眼得见奥利维特皇子的惨剧、以及得到好友里恩•舒华泽被奥斯本宰相囚禁的噩耗后,他当机立断带着爱丽榭和因打击过大而昏迷不醒的皇女艾尔芬前往他目前的工作地点避难。也就是她们现在所处的海都奥尔迪斯。

“医生不也说了吗,现在你需要的是休息,不要思虑过多。否则病一直好不了,不是更麻烦吗?”爱丽榭握住艾尔芬的手,坚定地说:“等你身体恢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需要顾虑我,我已经下定决心要陪着你了。而且帕特里克先生也说了,在形势变得明朗之前,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呢,爱丽榭心想,其实这些话她也不止重复了一遍,她也明白艾尔芬其实什么都明白,但是,就是禁不住地忧虑。她也理解她的心情,因为自己也是一样的。

“我明白的,爱丽榭,谢谢。”艾尔芬垂下眼微笑,“真是的,为什么我要对你说这些呢,明明你也在担心里恩先生。……里恩先生,现在不知情况如何呢?”

爱丽榭闭了闭眼,稍稍深吸了一口气,口吻平静:“哥哥他一定没问题的,我相信他。虽然是个令人担心的哥哥,但他不会有事的。”

“我要是有爱丽榭的一半坚强就好了。”艾尔芬笑了,“有时候,我其实羡慕的是里恩先生呢。”

“真是的……”

爱丽榭一边小声抱怨,一边松了口气。总算是应付过去了,老实说,经常跟艾尔芬讨论这些话题,除了徒增彼此的烦恼以外,几乎毫无用处——对这个趋于疯狂的世界,以及她们所挂念的人。

一遍遍地揭开尚未愈合的伤口,直面它流出的脓血,到底有何意义。不如说长时间地深陷其中,难免会让人发疯。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更好地照顾艾尔芬,爱丽榭每天都在抑制自己去思考。

不去想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一切混乱,不去想善良的兄长做了什么落到被宰相囚禁的地步,不去想他的现状,哪怕他受伤流血、变成令人心痛的模样……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

比起那些,如何照顾艾尔芬,保证她在养病期内的安全,做力所能及的事不给这个宅子里的人们添更多麻烦,思考这些才是更为现实的。

“花开得真美啊。”爱丽榭将注意力投向书桌上摆放的花瓶,金黄色的向日葵肆意绽放,耀眼的色泽与这间屋子的住人相得益彰。

“很美吧?那是昨天帕特里克先生送给我的。他说这屋子太单调了,摆点花会让心情好一些。”

“是帕特里克先生送的吗?”这答案倒是让爱丽榭有些意外。

“以前都没想到,他竟是这么温柔的人呢。”

“是啊。不过……大概是很忙吧,感觉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他,他昨天回来了吗?我都不知道。”

“呵呵,他是在你回房休息后来的,那时已经有点晚了,他还为惊扰我的休息道歉了好一会儿。”

“这、这样啊……”

爱丽榭从向日葵上移开视线。算了一算,好像已经有三天没见到这宅子的主人了。没想到他还回来探望过艾尔芬。听管家塞雷斯坦透露,最近因为局势不太平,帕特里克的工作猛增了两三倍。再加上前任代理凯恩公被弹劾,新任的凯恩公因为种种不方便的原因,目前工作仍是交给了作为辅佐官的帕特里克。这样一来,他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每天都忙于处理政务,在凯恩公大到离谱的城堡里熬夜工作变成常态,所以并不经常有时间回到拉玛州政府给他提供的住处。

比起贵族街的豪宅,帕特里克更中意这间位于港湾地区的宅邸。推开窗就是辽阔的海景,出门步行一段还有熙熙攘攘的小酒馆和餐厅,如此有市井气息的住宅,换在以前,根本想象不出是任性的海恩斯三少爷会选择的地方。

但他确实选择在这里安家,并且初来之时他是独自赴任,没带任何仆人。据说政府只给他配给了一个清洁工。所以他在他们来之前过的是什么生活,用塞雷斯坦的话来说,实在难以想象。但说这话的同时,他也难掩骄傲:

“少爷他现在即使没有我们的照顾也完全没问题,能成长到这个地步,我真的很感动。”

毕竟以前是个骄纵的小少爷吧。就连上学的时候,也有管家陪在身边照顾,虽说是大贵族的日常,但爱丽榭对此可谓是不屑一顾。她当然也记得与帕特里克的第一次见面,彼时她与哥哥耍脾气,正难过的时候遇到了帕特里克。一看就是不谙世事又骄傲自大的少爷,还对哥哥有敌意,于是她下意识地躲开了对方。

但那次她迷失在旧校舍,若不是帕特里克引导哥哥去救她,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她连想都不敢想。这次她和公主遇险,也是他出手相助,而且还慷慨地给她们提供了安全的去处……这也算是一种机缘巧合吧。

他的好意,爱丽榭虽是心存感激地接了下来,却生怕逾距,给他造成更多麻烦,对他总是彬彬有礼地保持着距离。但他工作繁忙,又担心她一个人负担太重,又特意把管家塞雷斯坦和老家的女仆切尔西叫来奥尔迪斯帮忙照顾她们。这让爱丽榭很不好意思,对他和他叫来帮忙的人们,有种承受了过重的好意却无法报答的内疚感。帕特里克什么都没说,但看他每每见到自己难以启齿的模样,恐怕他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赶紧结束吧。

“爱丽榭?爱丽榭?”

“啊、抱歉我走神了……什么事?”

金发的好友望着自己,促狭地问道:

“你在想帕特里克先生的事吗?”

“嗯……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吃不吃得消,工作这么忙,还要抽空来照看我们。”

“只是这样而已吗?”艾尔芬歪歪头,“不是为了帕特里克先生送了我一束花而吃醋?”

爱丽榭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声调都不自觉提高了许多:“诶?!我、我才不是因为那种事……!”

给病人送花本就再正常不过,居然扯到吃醋什么的……无论什么时候,公主都是那样的坏心眼。

眼看好友慌张又气鼓鼓的模样,艾尔芬掩嘴笑了。

“开玩笑的啦,不过几天没见到他,你还是会觉得寂寞的吧?”

“寂寞……吗?”爱丽榭不解其意地在唇间咀嚼着这个词汇,“主人不在,这宅子确实显得有点空落落的。”

艾尔芬有些失望地叹息道:“爱丽榭你呀,其实对哥哥以外的人和事都挺迟钝的,是不是?”

提到自家哥哥,爱丽榭的心猛地一跳,又假装平静地站起身。“这些事,就不需要公主殿下来为我操心了。”

“唔唔~我也希望能帮上爱丽榭的忙啊~”

“你好好养病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爱丽榭毫不领情,嘱咐她要记得吃药休息,得到没精打采的应答后,她才微微一笑,端着用完的餐盘走出房门。

关上房门,她深深吸了一大口气,若非如此,她兴许会忍不住蹲在房门嚎啕大哭。她的视线聚焦在地板上的一块木头纹路上,无预警地想起老家卧室里的镜子。十岁那年,她的哥哥不小心打碎了她的镜子,后来他为了赔罪,送给她一面自己做的镜子。用尤米尔溪谷道旁的花楸木雕刻的镜框,手法拙劣稚嫩,但充满了爱意。她一直当成宝贝用到现在。

她真的很怀念那个家里的一切。慈爱的父亲与母亲,以及并非血亲但胜似血亲的、她引以为傲的兄长。一想到他的下落,她的心就像是被焦灼的火焰炙烤,但自己却无计可施。不断累加的无力感宛如漩涡,把她一点点拖下深海。她时常感到无法喘息,并不仅仅因为自己已经有一个月都没出过门。

在皇帝和奥利维特皇子生死未卜、皇太子被宰相洗脑的当下,艾尔芬皇女的政治意义显得尤为关键。帕特里克将她们带到这个贵族派的大本营,也是为了防止奥斯本宰相对皇女不利。但仍然不能保证在这里她们就是完全安全的。帕特里克嘱咐过爱丽榭,尽量不要走出这个宅子。为了大家的安全,爱丽榭完全相信他的判断,于是她从不跨出房门一步。

尽管就住在海边,却一次都不曾靠近过那片大海。她对于大海的了解,是从可以看见海景的卧室里开始的。

不能消沉下去了。她察觉自己深陷在漫无目的的思绪当中,暗暗警告自己。再度深呼吸,少女端着餐盘走下楼,为了让照顾她的人们安心,她硬是塞了好些午餐到毫无食欲的胃袋里。

 

晚上,爱丽榭看着艾尔芬用完餐,又陪她聊了会天,帮切尔西整理了一下厨房和准备第二天的早餐,在那之后回到房间。她感到身体有些疲倦,于是在床上躺下,等她再睁开眼,月亮已经稳稳地悬挂在夜空当中。一看钟,居然已经是深夜了。

清醒过来后,反而难以再度入睡。眼下没什么要紧事,于是爱丽榭决定去泡个澡。

这房子里唯一的公用浴槽并不是房子本身的设计,而是其主人接手后出于某些原因加以改装。淋浴间固然方便,但从小泡着温泉水长大的爱丽榭自然更偏爱泡澡,于是成了这个浴槽的常客。今晚的月光很亮,宅子里的人也早都睡下了,她索性没有开灯,脱掉衣服走进浴槽,浸泡在热水里的舒适感让她发出一声叹息,打心底感谢准备了这个浴槽的帕特里克。

说起来,虽然才几天,但感觉已经有很久没见到帕特里克了。塞雷斯坦似乎每天都会给他送餐,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照顾自己。其实工作地点离家也就隔了一个街区,要说回来休息也并非不可能。但明明她也算是早起的,都没能碰见昨晚回家过夜的帕特里克。这么拼命的话,说不定会生病的……下次见到他的话,一定要劝劝他。

爱丽榭望着窗外的皎洁月色,不知为何,一股有些忧虑、又有些莫名空虚的感觉如水蒸气缠绕上来。刚来到这里时,帕特里克对她说过“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跟我谈”,可是,不能再给他增添麻烦了。他对她们所做的一切,已经远远超过了应有的范畴。再怎么说他是哥哥的好友,也不能要求再多了。

爱丽榭沉浸思绪当中,以至于直到浴室的门被推开时,她才茫然地抬起头,借着逆光看见那儿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海恩斯宅的宁静顿时被一声尖叫划破了。

“呀——!!!变态——”

爱丽榭用毛巾掩住自己的裸体,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这倒是让闯入浴室的变态慌神了,他踉跄了几步退回到门口,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

“爱丽榭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抱歉、我马上出去!”

“……帕特里克先生?”

对方迅速逃出浴室。门关上后,爱丽榭呆站在浴槽里,然后认出了那个声音。

 

“真是非常抱歉,我太失礼了。”

“这确实不像是一名绅士的所为呢,少爷……这次连我都无法替您辩驳了。”

被吵醒的塞雷斯坦一边为餐桌旁的爱丽榭端上热茶,一边语调优雅地吐槽。被一贯温柔的管家如此打击,刚被工作摧残完的帕特里克看上去更沮丧了。

“我以为大家都睡了,浴室又没开灯,所以我没想太多就……”他偷偷抬眼观察爱丽榭的表情,又想起了刚刚那刺激的一幕,难为情地移开了视线。“不,是我太鲁莽了,真的很对不起,做出那么无礼的行为,让淑女受到了惊吓……”

爱丽榭心里五味杂陈,借着喝茶将说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害羞而通红的脸掩饰过去。真是的,明明刚刚还想着他,结果这个人居然干出这种事……看来是白担心他了。

虽说这事也不能全怪帕特里克,洗澡不开灯也是自己大意了,这完全是事故。她心里很清楚,但就是忍不住闹别扭。

“那个,爱丽榭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请忘记今晚的事吧,帕特里克先生。”她放下茶杯气势惊人地瞪着他,“请务必全·部·忘·掉。”

“呃……”

失去了对话的机会,帕特里克呆呆地看着爱丽榭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塞雷斯坦毫无怜悯地给予了最后一击:“虽然您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不管怎么说这也太心急了……”

“所以要我解释多少遍!那是意外、意外!别把我说得跟真的变态一样!”

 

真是糟糕透了,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说出来,还对恩人发脾气。细想一下在没有灯光的浴室里,他能看到什么呢,再说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如果刚才能心平气和地原谅他就好了。虽说帕特里克大概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但把气氛搞得那么僵硬,自己到底有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怀着羞恼和悔恨交织的心情,爱丽榭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推门之时,她发现脚边有个东西,俯下身一看,居然是一束洁白的玫瑰。紧闭的花蕾挨挤着,微微吐露出将要盛放的美。

去洗澡之前,这里还什么都没有。想起白天艾尔芬房间里的向日葵,尽管这束花里什么卡片都没有,但送花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爱丽榭盯着那捧白玫瑰许久许久,然后像是对待易碎品一样,轻轻将它收归于怀。

结果,还是没能跟帕特里克说上话。第二天一早,爱丽榭来到餐厅时,切尔西告诉她少爷早早就离开了。她感到有些失落,同时又有些庆幸,她不知道发生昨晚那种事,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昨晚您见到少爷了吗?他好像很晚才回来。”

“呃、嗯……见到是见到了……”

“是吗?我睡得太死了,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一声尖叫……”

“那一定是幻听、幻听啦!”

爱丽榭忙不迭地结束这个话题,女仆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您跟少爷之间发生了什么吗?早上少爷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我还以为他跟您吵架了呢。”

“…………”

“诶?真的吵架了?!”

“不不不,不是那样的!只是一点误会,我并没有怪他……”

“是吗?我猜多半又是少爷干了什么傻事吧。”切尔西非但没有责备她,反而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以前就是个骄纵的小鬼,这几年总算成长了不少,但肯定还是有些不成熟的地方,爱丽榭小姐平时也要多鞭策一下他才好呢!”

“鞭策……怎么会,我也没有那个资格……”

“哎,要听到您这么说,少爷可是会伤心的呢。”

切尔西夸张地摇摇头,看她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总觉得,这家里的人们对自己的态度多多少少有些奇特,绝算不上不好,但就是不太对劲。可一向对哥哥以外的事都钝感得要命的爱丽榭,自然是摸不着头脑。找机会问问艾尔芬好了,她这样决定。

 

帕特里克揉了揉发痒的鼻头,对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件抱住了头。

“好想去死……”

“少爷,您一早上已经重复了不下50遍这句话了。如果按照这个工作进度,您今晚也别想回家睡觉了。”

“你就不会同情我一下吗塞雷斯坦?!”

“可是,我的同情对您来说也毫无用处吧。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取得爱丽榭小姐的谅解?”

帕特里克一时语塞,接着又陷入了更加低落的情绪。

“说是这么说但谈何容易……毕竟我又不是她哥哥那样的,就算闯进女浴室也会马上被原谅的幸运混蛋。”

“您应当庆幸舒华泽教官此时不在这里,要是他知道了他心爱的妹妹被您做了这种事——”

“别、别说了!我憎恨自己的想象力……”

光是想到里恩谈到妹妹时的和善但强硬的笑容,帕特里克就忍不住一阵胆寒。听说他不久之前在帝都还把几个给女学院学生尤其是爱丽榭找麻烦的贵族子弟不容分说地教训了一顿——说教训也许太轻巧了,据说那些人的下场比虫子还惨。永远不要与一个妹控为敌,这条铁律在比这更早之前,就在帕特里克的心里扎了根。

“不过,您还真令我惊讶呢。爱丽榭小姐明明就住在家里,但您别说是接近她了,现在连家都不怎么回,花也不当面送,简直就像是刻意避开她一样……”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似乎是被戳中了痛处,帕特里克的脸色变得阴沉。塞雷斯坦苦笑不已地看着他:

“这样好吗?这种机会可不多哦。”

“她是为了艾尔芬殿下和她的哥哥留下来的,并不是我。”帕特里克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何况目前这种状况也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她也一定没那个心思。”

时至今日,他仍记得自己从魔煌兵手下救下她们时,黑发少女惊魂未定的表情。她握着剑的手在发抖,尽管如此她仍然试图保护。他时常会为她的坚强感到震惊,在那副纤弱的身躯之下,包裹着一个足以让许多男子都自惭形秽的勇敢灵魂。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没有Ⅷ组那样的力量,无法去救舒华泽,我只能待在这种地方,给他所珍视的人提供一个去处,即便这样我也不能完全保证她们的安全……我想保护她,但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怕她问我舒华泽的事,因为我帮不上任何忙,看着她我反而会很难过。”

帕特里克近乎切肤的无力感从坦白的话语中渗透出来,望着被痛苦浸染的小主人,塞雷斯坦微微露出笑意。

“少爷您真的成长了许多,我深感欣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打趣我……”

“不,我是说真的。不过少爷,有时候您能做的事情,也许比您想象中更多。”

“诶?”

“您只想着保护爱丽榭小姐不受伤害,但您有想过她也有需要您的时候吗?”

帕特里克揪着眉头微张着嘴,似乎在勉力思考其中的涵义。年轻管家对他肯定地点点头,说请不要轻言放弃。

“既然想保护她,先从了解她开始做起如何?我认为这是极为关键的一步。”

眼前浮现起那令他倾心的女孩的模样。她高贵,纯洁,坚强又脆弱。有如冰晶一般,耀眼得让他难以逼视。彼时她将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他小心翼翼地,揽起她的腰翩翩起舞。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她的笑脸。此后命运像是跟他们开了个玩笑,让他们无暇在意自己的心情。明明近在咫尺,却总是不得要领地擦肩而过。

过分压抑想要碰触她的心情,此刻却像是气球般剧烈膨胀起来。赶紧处理掉这些破工作,回去见她,然后和她聊聊,不管怎样,总之能与她面对面说话就好。

 

 

“昨晚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啊……”

爱丽榭红着脸点点头,面前的艾尔芬注视着她,噗哧一下笑了出来。

“真是,有什么好笑的!”爱丽榭对着笑个不停的友人激烈抗议,艾尔芬抹去眼角边笑出的泪水说:“因为,我还是第一次见爱丽榭冲哥哥以外的男生发脾气呢。”

“我可是真心实意地烦恼着,认真地跟你商量诶!”

“抱歉抱歉~哎呀,帕特里克先生也挺可怜的,忙碌到深夜回到家想泡个澡,结果遇到这种事,真是无妄之灾呢~谁能想到那种时候还有人不开灯在泡澡呢~”

怎么搞得像是我的错了,爱丽榭不满地瞪着艾尔芬,后者清了清嗓子,笑容无奈。

“这个嘛,当然他不小心也有错,不过爱丽榭是想要责备他才来找我商量的吗?”

“这……当然不是……”爱丽榭别过脸去,“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爱丽榭是个认真的人呢。要我说,你只要对他笑一笑,正常地跟他说说话,他就不会把这事挂在心上啦。”

“真、真的吗?可是……”

“因为你看,他也为你送了一束花,他在担心你哦,爱丽榭。”艾尔芬循循善诱:“虽然帕特里克先生平日里有些少根筋,可是他很温柔而且很为人着想,你也应该察觉到才对呀。”

“这个我明白……否则他就不会把我们安置在这里了。他于我们有恩,我也不想因为这些小事令他伤神……”

艾尔芬看着陷入自责的好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爱丽榭,你对帕特里克先生是怎么想的?只是恩人而已吗?”

“诶?”爱丽榭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疑问怔了怔,她思索片刻,黑曜石般澄亮的双眼望向窗边的向日葵。“是呢,以前我以为他跟哥哥的关系不好,但这两年间,哥哥与他成为好友,有时也会提起他帮了他不少忙,是个很值得信赖的人……而且,他也救了我们,在那种情况下以身犯险把我们带到这里,还让塞雷斯坦先生他们来照顾我们。说实话,我时常在想‘这样好吗’……我总觉得,我从他那里得到了太多帮助。何必做到这个程度呢?虽说是四大贵族之一,也许帮助皇家是义务,但这很可能把他也撘进去……”

“如此危险的事,但他还是做了。”

爱丽榭默然地点点头。她想起来虽然与帕特里克见了好几次面,但每一次相处都很是短暂,几乎没有两人单独对话的记忆。只有一次,在离宫的舞会上,他过来邀请她跳舞,看起来有些忐忑不安。她应承下来,将手交予他,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带领她在舞池里旋转。那时他似乎很开心,脸上袒露出单纯的笑容。他说——

“能和你跳舞真好”。

“爱丽榭,怎么了?脸怎么红了?”

黑发少女用力摇晃脑袋。

“不过,真的很少见爱丽榭会对哪位先生的事情上心呢,除了里恩先生以外。”

“公主!”爱丽榭的脸更红了。

“虽然里恩先生非常优秀,不过,我觉得帕特里克先生也很不错哦。”

“你在说什么呢……!”

不对,你在想什么啊爱丽榭,你的哥哥正被关在不知什么地方受苦,你居然有空想这些!

“我当然是在夸赞帕特里克先生呀。他和许多其他的贵族子弟不一样。为人坦诚善良,作为四大贵族的继承者之一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将来前途一定不可估量吧。最重要的是,他对爱丽榭的事——”

“请不要再说了!”爱丽榭突然打断了她,“公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吧!”

“不,正是这种时候,才要好好想想。虽然我明白爱丽榭的心情,但我不希望你就这样——”

“够了!”近乎粗暴地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爱丽榭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她立刻就后悔了,甚至无法迎上艾尔芬担忧的眼神,声音染上了一丝颤抖。

“对不起,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爱丽榭……”

“抱歉,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

匆匆抛下这句话,爱丽榭便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了房间。艾尔芬想叫住她,但终究没能。那个小傻瓜一定又在钻牛角尖了,但她明白现在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让她一个人待着。

 

爱丽榭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一锁上门,就顺着门板跌坐在地上,紧紧抱住了膝盖。

如果再在那里待下去,艾尔芬一定会说“这不是爱丽榭的错”,那样她一定会忍不住在她面前哭出来。

但是,她不能哭。

在这种艰辛的时刻,不能加重艾尔芬的不安。父亲生死未卜,眼睁睁看着敬爱的兄长乘坐的飞艇爆炸,疼爱的弟弟犯下了无法挽回的过错……普通人的话,哪怕只是遇到其中的一样都承受不了,何况是接二连三地发生在她身上呢。

所以,在陪同她来到海都之时,爱丽榭就已经决定了。无论发生什么,她绝不能认输。

一定要保护艾尔芬。决不能在她面前显现不安。照顾人的那个若是先崩溃,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理智如此警告着自己,眼泪却违背意志般夺眶而出。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姑娘了,作为帝国最大的女子学院的学生会长,作为舒华泽家里的独生女,她有应尽的责任。但是,哥哥被抓起来,至今下落不明;殿下的身体仍然未能恢复。这种令人焦灼的状况要持续到何时,无止境的对未来的恐惧攫住了她。

“哥哥……”

哥哥,我已经忍受不了了,真的太没用了。明明还有那么多人在帮助我们,照顾我们,但我却这个样子,实在太不像话。

往后该怎么办?如果你在的话,就能告诉我了吧,哥哥……

 

帕特里克难得有一天赶上了家里的晚餐,却被切尔西着急地告知,爱丽榭不知为何突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仅午餐一点儿没动过,晚餐似乎也不打算吃。她去敲房门询问,房内只传来精疲力尽的声音,告诉她自己不太有食欲,将公主的晚餐也交托给了她。这对爱丽榭来说是相当罕见的事,以前他们就算费尽了口舌,也无法说服她将送餐的任务交给仆人。女仆自然清楚爱丽榭对自家少爷意味着什么,这让她彻底慌了神。但她到底无法劝服爱丽榭,于是见到少爷就如同见到救星。

“发生什么事了?”帕特里克完全摸不着头脑,又冒出莫不是昨晚的事影响到对方情绪的念头。他连饭都顾不上吃,接过了切尔西交给他的晚餐走向爱丽榭的卧室。

他敲响紧闭的房门,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回应:

“切尔西小姐,我现在没有胃口。”

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仿佛经历了长途跋涉而疲惫不堪的旅人。帕特里克从未听过她这样的语气,眉头稍稍皱起。

“爱丽榭小姐,是我。”

长久的沉默。帕特里克站立在房门外,按捺着不安隔着门说:“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叫医生来可好?”

“……不,我没事……只是我……实在没有胃口,对不起……”

“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知道她不是身体不适,帕特里克舒了口气,想起白天下定的决心,他鼓起勇气说:“我知道你没有食欲,如果实在不想吃也没关系。不过,你能跟我说说话吗?”

等待的时间分秒如年,终于,房门开了,里面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女孩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帕特里克强压下问清楚的冲动,装出轻松缓和的语调:

“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起初爱丽榭尚有犹豫,她问出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帕特里克安慰她说只要自己跟在身边就没问题,怕的是她一个人在外遇到危险。如此一来,爱丽榭便没了拒绝的理由,而且,想出门的心情倒是占了上风。

于是帕特里克悄悄带她一个人出了门,避开了其他人的耳目。他为爱丽榭披上了件带兜帽的斗篷,紧紧拉着爱丽榭的手,带她穿过院子的蔷薇花丛,以及晚上仍旧灯火通明的布满小酒馆的街道。不久后,爱丽榭发现自己的脚踩上了软绵绵的地面。她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片海滩边。每天透过窗户看到的风景,此时因被夜色笼罩,仿佛一具庞然大物盘桓在眼前。

“脱了鞋子吧,沙子会进去。”说着,帕特里克先脱了鞋。爱丽榭略有些羞赧,但仍然照做,他们将鞋子留在了沙滩上。他拉着她走近海水。赤脚踩在沙滩上的感觉很奇妙,砂底暖融融的,但当浪扑到皮肤上,海水冰冷的触觉又与其形成了鲜明反比。退浪卷住她的脚踝,沙子在脚底疾迅流逝,仿佛有无数双小手要将她拉进这片海水。家乡的雪与之相比是属于大地的踏实,踩进深至小腿的雪地,也不必担心会被卷走。

爱丽榭望着脚底漆黑的海水,一半新鲜一半恐惧,像是感受到她的不安,帕特里克握紧了她的手。

“没关系的,我拉着你,你不会被卷走。”

“好、好的……”被哥哥以外的男子这样牵着,恐怕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爱丽榭庆幸夜晚遮住了脸上的红晕,却没察觉到身边的人其实比她更紧张。

海风呼呼作响,将少女的黑发吹乱,同时将她长久以来积蓄的郁结吹走了大半。而帕特里克就像是能读懂她的心似的说:

“一个人闷在房里太久也是会出毛病的,像这样透透气,会觉得心情好一些吧?”

在猎猎风中,他不得不提高音量。握住的那只手动了动,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似乎是在点头。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海。”

“很厉害吧。我刚来这里上任的时候,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这片沙滩很少人来,算是秘密基地吧。本来应该带你和殿下游览海都的,但担心你们的安全,一直都没找到机会,抱歉。”

“不,帕特里克先生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事……反倒是我,应该说对不起才是……”

爱丽榭的语气显得十分低落,帕特里克完全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

“那个,昨晚的事,我并不是想要怪罪你的,不如说是我自己的问题。帕特里克先生只是被我迁怒了。”

“诶?啊……呃,那个你生气也无可厚非,是我太冒失了。不过,你能跟我说说吗?”他顿了顿,用更加严肃的口吻说,“不如说,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扰,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海浪的沙沙声包围了两人。昏暗中他看见她回过头,亮莹莹的晶体,那是她的双眼。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昨天是你,今天是殿下,我忍不住要冲身边的人发怒。我也觉得自己很过分,帕特里克先生一直在照顾我,而殿下还在病着,我……我变得好奇怪……”

她的声音如摇摇欲坠的风筝线断裂在海浪声中。帕特里克感到一阵窒息,并不是因为风堵住了自己的呼吸。为什么没能意识到呢。她的痛苦和孤独,他应该再清楚不过,却因了胆怯而屡屡视而不见。

“而且,一直都没有哥哥的消息。想到这个,我心情就安定不下来……”

是了。症结是在于那个人,永远无法打败的、她的哥哥。面具伪装得再好,也抵不过名为思念的群虫蚕食。尤其兄长不在的当下,守护皇女的责任感将她五花大绑,就连求救的欲望也缚了个严严实实。

他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为了抵御内心终究敌不过里恩·舒华泽的焦躁无力,还有对自己没能更早一些察觉她异样的悔恨。但终究冷静不下来。他心下一横,握住了爱丽榭的肩膀,正面直视她。

“真是的,你跟你哥在这点上真是一模一样!”

少有见他发脾气的样子,爱丽榭惊诧地睁大了眼。

“明明不是一个人的事,非得要独自一人承担……莫非你真的以为凭你一个人能做到所有事?难道你的身边就没人值得信任吗?”

“帕特里克先生……”

说出口了,已经回不了头了。帕特里克闭了闭眼,避而不见女孩眼里那个可怜的男人,只是顺势一口气吐出在心底积压已久却始终无法吐露的真心话。

“偶尔也依靠一下我啊!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那个少不更事的少爷了,现在我好歹也能独当一面,虽然算不上非常成熟,但、但是……”

“……但是?”

“但我也很努力地改变了!为了成为能让你依靠的男人!”

巨浪声差点掩盖了他一生仅此一次的宣言,退潮的沙沙声伴随着沉默一同降临。在那大段煎熬的时间,帕特里克想要就地将自己抛进海里,被鱼吞食或是干脆淹死。

但回答他的却是一声轻笑,他鼓起勇气睁开眼,对上的却是让他难以忘怀的一幕:

他最喜欢的少女在哭泣。大颗大颗的晶莹泪珠顺着颊边滚落,纤细肩膀随着那雏鸟般的呜咽一下一下抖动。她用手指去抹开那些泪水,多余的眼泪滑下她的指缝,融进脚下的那片更为咸涩的汪洋。

这场面震慑了帕特里克。他慌乱地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最后他做出了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举动——紧紧地将女孩拥入怀中。黑发湍急地从他手背上滑下,鼻翼擦过一阵玫瑰花的香味。他像被人扼住咽喉,心脏疾如擂鼓,脑子里闪过也许会被她哥杀掉的可怕念头,惊魂未定又视死如归地说:

“我不是想惹你哭、抱歉,刚才那些都不是假话,但我不是真的想要得到什么回应,所以——”

“嗯。”

轻轻的应答后,怀中的少女居然贴着他的肩膀笑了出来,这比她的泪水更让他惊骇,他大气都不敢出,仅仅是僵硬地抱着爱丽榭,直到那具躯体不再发抖。

“谢谢你,帕特里克先生。”

他等了好久,都没能等到女孩的下文。谢谢?就只是谢谢?他是被一句道谢拒绝了吗?

虽说告白完全是预料之外的,也不能苛求别人给予回音,自己刚才也说了。所以现在他有千万个理由接受这句道谢,然后放开她,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他做不到。

“你根本用不着道谢!我只是喜欢你,所以想要保护你罢了!我是个自私的男人,把你带到这里来,也是想着如果只有我能依赖的话,说不定你也会对我……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对我道谢……”

内心有什么故作结实的东西发出碎裂的声音,帕特里克万念俱灰。不该是这样的,他的计划当中,原本应该是慢慢软化她,完全取得她的信任,再水到渠成地谈将来的事情……这种有勇无谋、将自己内心那部分见不得人的私心和盘托出的冲动,他连想都没想过。现在一切都完了。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何等不知足的男人,却为时已晚。

他觉得手脚逐渐冷下来,纵使怀里的躯体仍然是温暖的。他想他应该放开她,然后望着她的身影离开,但始终做不到——就算理智告诉他应当如此,内心也极不情愿。一放开她就会彻底离自己远去吧,他的内心很诚实地在恐惧。

“那个……帕特里克先生?”

“怎、怎么?”

“你……你能先放开我吗?我不太能呼吸……”

话音刚落,帕特里克就像弹簧一样松开了她。爱丽榭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抬头看了他两眼,又飞快地垂下眼。

“其实我刚刚说谢谢……是想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的声音细如丝线,但很清晰。“如果你不在的话,我可能更早之前就崩溃了。”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似乎是想将多余的思绪排空。而听到这番话的男人,思绪却因此而乱成了一团。

“你是说……”

“要说自私谁不是呢。我总是想着哥哥和殿下的事,完全不顾身边人的心情。就像你说的,我总是想要一个人解决这些事。”

这是相当自大,又很自私的想法,是完全不把他人放在眼里的傲慢。

“但我深知我的无力,我既没办法去救我的哥哥,也没办法让公主的病好起来,我的忧心对于事态一点帮助都没有,反而是给你添麻烦。”

“这绝不是添麻烦——”

“现在我知道了。”她笑了,“我很开心,因为你在担心我啊。”

不是因为我的无能为力,而是因为喜欢我。

有那么一瞬间,帕特里克只是无言地紧盯着对方的笑脸,内心早就不知所措地炸开了。他有多久没见到她的笑容了呢?而他没预料到的是,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正是刚刚把她弄哭了的自己。

“所以……你不是在生我的气……?”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他吞咽了一口唾沫,想起来无数次女孩在里恩面前不假思索的撒娇和依赖,心里乱糟糟的。“我一直以为你爱慕着里恩……我是指,你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对吧?他也非常地在乎你……”

就像一堵铜墙铁壁挡在我面前。他在心里加了一句。

闻言,爱丽榭移开了视线,望向那片漆黑的大海,海风吹得双眼干涩。

“……是的,我爱慕着我的哥哥。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无法改变这一点。他是最爱护我的兄长,而我会是他无可替代的妹妹。”她安静片刻,声音变得悠远。“可是有时候,我会有种他离我很遥远的感觉……而现在,他确实离我很远很远了……”

那难耐的沉默再一次降临,鉴于海风和浪头捶击礁石的声音喧嚣不止,帕特里克有一瞬想她是不是又哭了,这让他惶恐又苦楚。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

“他会回来的,你要相信。我也会像你一样相信的。”

不会有事的。

爱丽榭差一点就被这理应是安慰的话语弄得再度掉眼泪,她迅速埋下头,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搭在背上的手挪到她的手臂上,稍稍让她往温暖的臂弯里靠了靠。她没有反抗。两人就这样默默地面朝大海,倾听时间死去的声音。

“这真奇怪,”少女的声音不可思议的平静,“明明是这么一个疯狂的世界,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害怕永远不是解决的办法,不是吗?”帕特里克轻咳一声,“当然你害怕的时候,你能找到我。”

爱丽榭抬头看他,“抱歉,我曾经真的以为你是个喜欢跟哥哥过不去的纨绔子弟。”

“这真伤人,但至少我能肯定现在的我不是。”

也许,可能,某天你哥回来后想杀了我,到那时就说不准了。

爱丽榭听了他的喃喃低语笑出声来,原本被云层遮挡的月亮悄悄探出头来,月光与他们交织的身影一同倒映在海面。世界很糟糕,但他很好。比她想象中、或许要比大部分人想象中更好。而一个小时之前,她还在为自己想着哥哥以外的男人自责不已。

她长那么大,世界里少有除了父兄以外的男人。她也曾以为,许多大贵族子弟就是虚有图表,但也许这个男人就像艾尔芬所说的,和其他人不一样。更重要的是他非常在乎自己。

与哥哥是意义全然不同的在乎。

她想起自己房间那一束白玫瑰,昨晚还是含苞,今天已经有盛开的迹象了。

“帕特里克,谢谢你的花。”

“不客气,我看到那束花就想起你……等等,你叫我什么?”

“我能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当、当然可以!我也可以叫你爱丽榭吗?”

“我很乐意。”

少女扬起脸微笑,把青年那从不可置信到惊喜的表情尽收眼底。他说现在回去吃点东西吧,她答好,然后任由他牵起自己的手,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安然无虞的世界。

 

-end-


白玫瑰的花语:天真、纯洁、尊敬、谦卑。我足以与你相配。

真是老套又肉麻。想到闪3终章三少的英雄救美,就在脑补他之后会不会把妹妹和公主也保护起来。于是心血来潮写了下这对一直很喜欢的BG,尤其是三少,我真的爱死他了。希望闪4这对官方能撒点糖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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