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rden of everything

それは君の耳に届かないくらい小さな、

冷门堆积地。无固定墙头。一击脱离重症。駄目人間。

ao3:sakuraumeno

 

【搬旧文】FZ短篇两则

近期不会有什么新东西,于是搬以前的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上来。如果有觉得烦人的可以取关


*基本无CP



白诘草

 

もしも愿いひとつだけ叶うなら 如果只有一个愿望能得以实现

君のそばで眠らせて 那么就让我在你身边恬睡

 

 

这是最后的梦的延续。

 

陷入沉眠的他,是被经过身边的孩子的笑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嫩绿的草地上,就像是无数次在梦境和想象中出现的那样鲜亮。

孩子稚嫩的笑声还在持续。他循着笑声抬起头,两个小小的身影在视野里闪现。两个小女孩仿若两朵绽放的鲜花,尽情欢笑着,嬉闹着。紫发的女孩在草地上摘下白诘草,黑发的女孩用它编成花环。如此温暖的景象,温暖得一点都不真实。

“樱……”

他喃喃着,声音在颤抖。他的愿望实现了吗。樱终于和凛团聚了吗。两姐妹就这样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吗——

“妈妈!”

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他顿时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朝着稍远一点的地方望去。是葵。与记忆里毫无二致的温柔笑颜和优雅相貌,是他一直暗自爱着的女子。她坐在草地上,迎接了两个向她跑过去的少女。她们一起为她戴上花环,她握着两个女儿的手,笑着说谢谢。

眼眶不知不觉热了起来,是因为这幅景象太幸福了吗?是因为自己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吗?他站起身来,朝着她们走过去。一切都结束了。她们都得到了救赎,他付出的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

“葵……樱……凛……”

他呼唤着她们的名字,但是,期待中的回应却没有到来。眼前的三人只是兀自欢笑着,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明明只是几步之遥的距离,却像一生那样长远。

只是以为她们没有听见,他不断地喊着。但他的声音怎么也传达不到。他眼睁睁看着凛和樱围着母亲笑着,直到她们的身体被周围的白雾所笼罩,随着笑声的远去逐渐消失。很快,整个空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

他愣在原地,视线一直未曾从她们刚才还在的地方移开。半晌,他才呆愣愣地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心暗自苦笑。

——啊,结果我还是个旁观者。

不过,只要她们幸福就好。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了吗?”

身后传来了一个略显陌生的低沉声音。不可思议,虽然这个声音很陌生,但是却感觉那么熟悉。

啊啊,想起来了。

他并不是没听过这个声音。那是在圣杯战争时,有几个被黑暗所吸食的梦中,这个声音的主人屡屡造访。只是在大部分的梦中,那个声音被恨意和疯狂所蒙蔽,令人无法将那个声音和现在的这个温和稳重的声音联系起来。

他是知道这家伙的名讳的。尽管在战争时期,他们并不曾互相对话或理解过。但是至少他们分享过同一个梦境。

在唯一一个不被诅咒和憎恨所缠绕的梦境里,雁夜所见的是闪着粼粼波光的湖水。一轮明月悬挂夜空中,月光照耀着湖水,泛起浅浅的光影。穿着洗练华美的盔甲的骑士站在湖边,紫色的长发披在盔甲上,发亮的湖面映出他俊朗而深刻的面容。静谧的空气中充盈着草叶的芳香。他只是站在远处望着他,直到他转过头,对自己露出了一丝微笑。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个微笑显得十分疲倦而落寞。他看着那样的笑容,心里长久的不安及愤怒都逐渐平息下来。

那大概是被绝望所诅咒的主从二人,心灵唯一得以平静的时刻。

 

“——Berserker,不……该叫你兰斯洛特吗?”

他回过身,身着盔甲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沉默而严肃的脸庞浮起一丝笑意。

和那个梦里一模一样。

那么,这里是梦了?

此时雁夜才发觉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痛了。原本坏死的半边肉体可以自由活动,视野也非常清晰,也没有刻印虫在皮肤下游动的令人作呕的感觉了。

久违的自由的感觉,就跟当初离开间桐家,呼吸到属于自己的第一口空气一样。

他贪婪地深呼吸。空气里流动着淡淡的花草香气,身体很轻盈。

这具身体此刻感受到的是幻觉还是真实,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雁夜。”站在面前的男人第一次唤了他的名字。原来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啊,雁夜有些惊讶。“见到这样的你,还是头一次。”

被对方意有所指地提醒,雁夜才发现自己原本病态的灰白头发,也不知何时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他松了口气,心里隐隐感觉到的奇异,渐渐有了成形的重量。他苦笑着,抓了抓自己的黑发。

“这里,不是现实的世界吧。”

高大的英灵点点头,眉头微微蹙起。

“唔,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他探询着问道,兰斯洛特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又严肃又忧伤的表情。雁夜忍不住笑了,他轻轻捶了对方的盔甲一下。

“别那副表情,死了这种事,我多少还是有点自觉的。”

然后他回过头,望着刚刚葵和两个少女消失的地方。

“……不过,我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吗?还是说,我现在还活在自己美好的幻想里呢?”

沉默如同沙漏般流动着。答案不言而喻,但他们都没有说出口。太短暂了。仅仅是11天的战役,飞快得像是一场梦境;太漫长了。为了这11天,他牺牲了自己一辈子的人生。

早已一无所有的他,答案当然也是一目了然的。

 

“这里与其说是死后的世界,不如说是死后的灵魂去往下一个目的地的中停站。”沉默了很久,英灵终于开口说话。“在这里可以看到一个人死前最后的梦境,也可以说是最后的愿望——如果你愿意这么理解的话。”

“是吗。”

黑发男子叹了口气,又微微地笑了。笑里有种放弃的意味,看起来就像是长久被禁锢的囚犯终于得到了解脱。

“我没能把樱救出来,是吗。”

得到的是不出意料的沉默。他牵动了嘴角。

“不过没关系……我不后悔。我已经尽力了,已经……”

“嗯,你已经尽力了。”

兰斯洛特低沉的声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惊讶地抬起头,在看见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时,又羞赧地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这里是普通人死后的世界吧,为什么兰斯洛特你会来这里?”

“唔,还有一点时间。和你说几句话我就走。”

他缓缓地说,就像在斟酌着字句。昔日的Master站在面前,就像一个老朋友那样看着自己,目光温和而坦然。

“说起来,我们还没有好好说过话呢。”

“是的,有些话不管怎样都想要对你说,却只能在这里才能说出口,实在是抱歉。”

生前被诸多赞誉环于一身骁勇善战的骑士,此时像个苦恼的大孩子那样对他低下了头。

“道什么歉,你没做错什么事不是吗?”雁夜笑着揉了揉他的紫色长发,他太高,也只有在他低头的时候,自己才不用伸长手臂也能够着他的头顶。

但是这番话却让眼前的男子露出了纠结的神情。在战争时期,他因为狂化失去了神智,对亚瑟的执念让他屡屡不顾主人的魔力下限,疯狂地寻求战斗;也因为魔力不足而忍不住以吸食雁夜的血来补充能量。对着这样伤害主人的自己,他还能微笑着说没关系,这让兰斯洛特想起了生前一直挥之不去的怨念——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因为亚瑟不曾责怪自己,不曾问罪过自己,还把背叛了她的自己当作最好的骑士来看待。这份煎熬而痛苦的自责心情,正是因为无从抒发,才造就了长久以来被憎恨和悲伤所囚禁的自己。

他得到了主君的原谅, 却独独不能原谅自己。消失前的他看见王为自己落下的眼泪,隐隐察觉到不能再让这份心情延续下去了。

而此番他来到这里,也是为了了结在这场毫无道理的战争中,最后的愿望。

 

兰斯洛特单膝跪下,骑士对着昔日的主人沉痛地表示歉意。

“我要向你道歉。Master,因为我耗尽了你的魔力,所以你才会死去。”

“我已经不是你的Master了,兰斯洛特。而且因为你耗尽了我的魔力,所以刻印虫才会死掉。它们是被你杀死的。我本来就只有一个月的寿命,死前我好歹从虫子的长久折磨中解脱了,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恨你。”

雁夜扶起跪在地上的英灵,语气异常平静。而被他扶起的兰斯洛特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表情依然纠葛。

“我要向你道歉,Master。我没有尽到身为Servant的职责,保护你直到最后。”

“——所以说,别叫我Master啦。”雁夜无奈地挠挠头,“而且,那个时候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这样就够了。”

他的语气逐渐低柔下来。

“兰斯洛特,没必要再责怪自己。一切都过去了。你还是那个最好的湖中骑士。”

这句话摧毁了英灵心里的最后一根防线。他沉稳的声音里出现了裂痕。

“为什么……你们都不怪我……亚瑟也是……你也……”

雁夜看着眼前的英灵,嘴角缓缓牵起一丝苦笑。

“责怪了也无补于事吧。而且,你只是太过孤独而已。”他顿了顿,反问道:“兰斯洛特,你后悔参加了圣杯战争吗?”

“不。我本是遵循着自己的愿望而来,此次一战,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

“是吗,你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吗?”

“啊啊……或许不是有多么圆满的结局,可是,我也看到了王的另一面。大概,想要赎罪的不止是我一个人。”

兰斯洛特呼了口气,注意到对方苦涩的表情。他想起在战争时的日子,间桐家深不见底的虫仓,少女空洞的眼神,强忍痛苦活下去的白发青年。和虫子一样苟活匍匐的黑暗日子。对于眼前这个人而言,又包含怎样特殊的意义呢。

“那么,你后悔参加圣杯战争吗?”他问,看着雁夜的表情慢慢变得肃然起来。

“我不后悔参加了圣杯战争。只要能救出樱,就算再给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参加。”坚定的声音逐渐化为悲伤的呢喃。男人看着自己的手心,觉得这双手握不住任何东西。“可是即便如此,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保护不了,什么都拯救不了。”

他自嘲着看向对面高大挺拔的骑士。

“我,还真是没用啊。”

 

间桐雁夜低垂着眼,直到金属的低温在脸上流连。他抬起头,英灵宽大的手掌抚上他的脸,明明碰触自己的只是金属,但他却奇妙地觉得体温透过那层盔甲传了过来。而浸透了哀怜的话语,也随着体温一并传达。

几近寂静的空气中没有任何可称为时间的流动,但他们都冥冥中感知到终末的迫近。就像雁夜以前拍的实验小短片,几乎没有什么高潮,也没有奇迹和拯救世界的英雄,影片就这样平淡地过渡到了结尾。

这只是属于一个平凡人的故事。所以大概,并不需要奇迹之类的。

 

“——你并不是没用的人,间桐雁夜。”

可是,当有个人这么对自己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好像不这么做,眼泪就会下来。

“其实,我最感到歉疚的,是没有为你拿到圣杯。”

英灵的声音深沉而忧伤,带着苛责的意味。雁夜想要告诉他别为自己内疚了,但是话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

“如果拿到了圣杯,你或许就能得到拯救。你和那个女孩,都能得到拯救吧。但是如此渴求圣杯的你,我却无法将它拿到。明明那个时候你的同伴只有我,明明无论如何也要把它献给你的。”

“别……别说了……”雁夜的声音在颤抖,他咬紧了牙关,才勉强克制自己的眼泪不落下来。眼前的男人凝视着他,刀刻般的面容写满痛惜。

“雁夜,或许你没能拯救任何人。可是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在虫仓里度过非人的一年多,在黑暗中苟活着,在不被任何人理解、不被任何人所爱,在渴求奇迹却又无法实现的时候——他,间桐雁夜,从来都没有掉过真正的眼泪。他曾经向天祈求过奇迹,并一度相信奇迹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可是回答他的只有沉默不语的背叛和死亡。

而如今让这个孤独的男人掉泪的,只是区区的,来自同伴之口的,理解的温暖话语。

孤独的岁月终于结束了。他一边流泪,一边笑着。多么卑微的人生,多么绝望的世界。可是,结束它的只是一句肯定他的话而已。谢谢,谢谢。他擦着眼泪说,兰斯洛特望着他露出了微笑。

他想要补偿他,为自己曾经的过错。即便这些补偿再无意义,也无法将时间倒流回到过去,但是他想要这个黑发青年看到一些东西。这连安慰都不是。死人如何需要安慰呢?他仅仅只是想要让他看到,除了痛苦和绝望之外,还有一些别的——

“如果下次我再被召唤,那么我一定会拿到圣杯,实现一个愿望。”他的语气严肃得就像是在起誓。“我想再和你见一面。在现世中。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见面。”

然后,两个人会再次成为同伴吧。会在一起聊天,或许会在一起生活,讨论晚饭吃什么,谁负责洗碗。他会教他读诗,欣赏音乐,偶尔会带着相机和他一起出去旅行,看遍这世上绵延一路的美好光景。

总之,所有在上一世没能实现的人生,下一世都要努力实现。

 

被古板骑士的美好蓝图所逗乐,雁夜笑得没有一丝阴霾。他知道这不是安慰,这是身为未能尽职的前从者,拼命想要让他得到幸福的心愿。

这样就可以了。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他的努力得到了肯定,尽管过失满路,但也不算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人生。

“谢谢你,兰斯洛特。不过如果有那么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还是多为自己想想的好。”

紫发男人盯着打心底笑出来的雁夜,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望向远方。

“我该走了。”

雁夜点点头,有些不舍地握住骑士的手,轻轻摩挲着盔甲上刻印的繁复花纹。兰斯洛特张开双臂,给予他一个温暖的拥抱。雁夜将脸埋在他紫色的长发里,感到异常安心。当英灵回到他所应在的地方不久后,他也要顺应着命运的安排,跌落地狱或者升上天堂,或是作为一个全新的灵魂,降生到新的躯壳里。这是一个普通人的归宿。

至于什么时候再见,他们都没有说。他们只是单纯相信着某一天他们会作为普通人再度相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恐怕是真正的奇迹吧。

离开的前一刻,兰斯洛特在雁夜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然后覆住他的双眼。坚硬的铠甲将视野遮蔽成一片漆黑。等到那片漆黑渐渐散去的时候,雁夜睁大了眼睛——

 

花,飘落下来。

一捧花像是错过了时节的雨点,无声地落在他的额上,掠过他的发际,继而彷徨吹散。深浅不一的花瓣,橘红的珊瑚的浅黄的雪白的,宛如流光溢彩的诗歌拆开的零星诗句。

是那样美,那样令人心碎。

 

他凝望着这片从天而降的花雨,就像是凝望着一场等待已久的奇迹。逼人而璀璨的亮光使他眯起眼睛的同时溢出了泪水。耳边还萦绕着他温和的话语。那是离去的英灵所给予他的,最后的奇迹。

 

“——一直想要给你看看的,奇迹。”

 

End.



Carnation 

 

 

“这是什么。”

一回来就看到了桌子上的啤酒瓶,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里面的内容。

坐在桌子前保养枪支的小鬼头——哦,他也不小了——用他无神的眼睛看了我一眼。

“花。”

“这个看就知道了,这玩意从哪里来的。”

“陌生人给的。我有检查过,没有下毒也没有小型炸弹。”

在狭长的啤酒瓶里,水红色的花朵零星绽放着,与冰冷昏暗的地下室形成了气氛上的极大反差。

像是感觉到我过于严厉的目光,他又抬头补充了一句:“那孩子在街上卖花,说是卖剩的硬是塞给了我。我有说过不要的。”

……所以人家硬塞给你你就要了吗。真是个没毅力的家伙。

不过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出现。照理来说这家伙并不是这样轻率的人。毕竟做这一行,最忌的就是接受外人给的东西,除了军火。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可以把它丢掉的吧。”

他似乎有点迟疑,这样的表情真是少见。

“…因为那孩子说是母亲节的礼物。要我送给母亲什么的。”

一瞬间我以为我听错了。

“母亲?”

那种词语怎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

他闭上了嘴陷入沉默,那双什么都没有装的深黑色的眼睛,移开了。

大概是觉得这种话也确实不适合自己吧。

等等……

母亲,是说我吗?

我看向那几枝鲜花,有些已经开好了:水红色的娇嫩花朵,有着齿状的花瓣;有些还是含苞欲放。

有多久没注意过这种东西了?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从踏上这条路起,从成为了猎杀魔术师的赏金猎人开始,我就再也没有把那些东西放在眼里。

抛弃了一切。抛弃了所谓正常的人生,身为女性的事实,仅仅作为一介猎食者在异端的食物链中扑食撕咬。这双眼睛是用来注视血和杀戮的,它们并没有欣赏美的功能。

而卫宫切嗣,他也是。

被我捡回来的这孩子,不,应该说是跟着我回来——我没有的东西,他也没有,而且他失去的比我更多。

小时候认为理所应当的东西,却早早被这个残酷的世界所剥夺。

我们,都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然后抛弃了很多东西,才走到一起的。

并非家人,也称不上师徒,仅仅是因为目标相近,他又没有可去的地方而待在我身边。平日里我对他毫不留情,把他当做帮佣一样使唤。

这样的我,再怎么说也和“母亲”这个词相去甚远。

 

 

——但是。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了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念头。实在太可笑了,我闭了闭眼睛,驱散这个像雾气一样聚拢过来的念头。大脑很快又跟冰柜一样冷静了。

“……那个,娜塔莉亚。”

“?”

“你不喜欢的话,我把它丢了吧。”

切嗣用他毫无温度的语气说道,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啤酒瓶里的花。

我顿时默然无语。

——留下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也不是讨厌那种东西。

虽然想这么说,可是话语梗在喉头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在那一刻,脑海里响起了理性的告诫。

——象征幸福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我和他,都不是因为那种温馨的关系才走到一起的。

这种事,你应该再明白不过的吧,娜塔莉亚。不要放置多余的感情。那种东西对你和他而言,都是足以致命的。

 

“…嗯。”

我答道。然后他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把那束花拿起,走到外面扔了。

室内顿时因为失去唯一的一抹亮色而黯淡了不少。但我也因此而松了口气,一股安心和莫名的寂寞感同时包围过来。

但是那种无谓的感情,很快也会随着那花的消失而消失吧。

 

2

 

冬天的萨拉托夫尽是一片冻裂的冰原,处在那样苍茫的白里,感觉自己也要结成冰块碎掉。在结束了一场小型枪战后,纯白的世界恢复了安静。散落在地上的血迅速结冰,我掏出烟咬开手套点燃,烟雾和着白气尽散于空气中,肺里又重新有了一点温度。旁边的男人一直在弯着身子看着什么,我夹着烟走近了他。

他在看的是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一个大概7、8岁的女孩子,拥有闪着银白色光芒的长发,满是弹孔的身体陷在被血染红的雪里。那是被拿去做人质的实验品,死在了我们的无差别攻击下,当然那是被判定为“无用”而被一同抹消的对象。

毫无神采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女孩那早已经失去焦距的瞳孔,他想从中看到什么呢。我吐出一口烟,他完全没有反应。

“那孩子已经死了哦。”

“我知道。”

“那你还在看什么。”

“我只是在想,她为什么要死。”

他的声音寡淡至极,但却透出一丝微弱的悲伤。我不由得嗤笑出声。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一点都不像是曾经眼都不眨杀了自己父亲的人啊。”

“他死有余辜。可是她不一样,她是无辜的。”

 

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那时候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没能阻止一对父子跑出遮蔽物,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结果两个人都满身弹孔的死去。他也是那样注视着死人,目光比夜色更深沉。

 

——现在也是这样。

 

 

“是吗。”我吐了口气,把吸了一半的烟头扔在地上。“可是不管她是不是无辜的,她已经成为了这个任务中的一环。她已经无法脱身了。我们的任务不是救人,只是为了阻止更大范围的灾难,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嗯,我知道。”

“那就把那些无谓的伤感给我扔掉。你不是为了救这孩子才来这种地方的吧。”

“嗯。”

我要救的是更多的人。他喃喃自语。一旦死徒化的实验成功,那么受害者就不只是这个女孩了。我们都非常清楚。

他看着她的眼神带了一丝温柔和怜悯。我猜想他是不是因为这个实验品想起了那个小岛上,自己曾经没能及时杀掉的所爱的人。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那确实太过残酷。

只是我缺少这种同情心。

 

最后我们只是把那些尸体扔在原地,收集了想要的资料后,这些家伙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这个世界上罪恶是斩杀不尽的。所以我们才会站在这里。

 

——但是。

在我看到他仿佛下定决心的眼神时,一阵寒意在心底窜过。我第一次看到了某种属于光明的东西从一个人身上消失的瞬间。那对于人而言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是,我把它从这个孩子身上抹杀了,彻底地。

 

 

3

 

——所以在这种时候,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两秒之前我还在和他通话,说着“如果我隐退了,可能就真的要去做你的母亲了”。而在听到他回答的下一刻,身后便传来了雷鸣般的爆炸,还有席卷而来的爆风。

哈。我笑了,为自己的愚蠢,还有他一如既往秉持的正义。我知道,我变成了为了多数人而必须牺牲的少数人的其中一个。

毕竟是我教出来的啊。

这完全是自食其果。

所以并没有什么好怨恨的,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这种结果,该说早就猜到了吗,还是说造化弄人呢,总之一点都不值得惊讶。

 

但是——在被火舌吞噬的那一瞬间我想——如果,如果那时候接过了他的花,如果那个时候就告诉他,其实我也爱着他,一直一直把他当作儿子看待。

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自己恐怕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大概就能说出那句深藏心底多时,却又悔于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

 

“谢谢你,切嗣。”

 

谢谢你,把我这个不完整的人当作母亲。在我原本注定孤独的人生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这一路有你陪伴,感觉也不坏。

谢谢你,在那个时候送我花。

 

希望在你今后漫长而充满荆棘的人生中,若有一个人,能微笑着送你一束花,告诉你,其实这个世界上有人爱你。

那就好了。

 

4

 

在娜塔莉亚·卡明斯基最后一个算不上梦境的梦里,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的小男孩,踮着脚尖双手捧着一束水红色的花,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娇嫩的花朵有着齿状的花瓣,她认得那朵花的名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