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rden of everything

それは君の耳に届かないくらい小さな、

冷门堆积地。无固定墙头。一击脱离重症。駄目人間。

ao3:sakuraumeno

 

【P5】【主明】金曜日の神様 (4)

*全篇剧透

*loop章


-4-


与明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鸭志田的城堡之中。

彼时,他与避雨时碰见的坂本龙司一同走向校园,却不想学校变成了电影布景里的城堡。被抓起来的时候,他们谁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那名叫坂本龙司的男生差点就要在自己眼前被杀,丹羽才终于爆发了积淀已久的愤怒。这份怒意不单单是为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还有就某一天开始,仿佛被陷进某个阴谋里的阴魂不散的霉运。

只有他一人获得了力量。他们没命地寻找着出口,四周都被重重把守,无奈之下丹羽选择自己变成诱饵,让龙司先逃,却一个不小心被怪物抓了个正着。盔甲用盾牌按住了他的背部。剑刃眼看就要刺下来,他心想自己就要在开学的第一天死在这种地方未免也太悲惨,就听见了怪物的惨叫。

救了他们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穿着西方皇家仪仗队似的白色服装,脸上戴着个拥有尖锐鼻子的红色面具。与自己的装扮莫名有些相似,丹羽想。

龙司认出他是连续三年都是秀尽校内人气学生评选第一名的明智吾郎。比他们大一年的明智说他也是在上学途中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个地方,被盔甲绑住,因为不想死而爆发了奇怪的力量——回过神来,自己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丹羽顿时对这个人涌起了些亲切感。在这种极端的环境里,有人和自己相同处境确实会让人安心。

三人一同寻找出口,在途中遇到了被关在牢中的黑猫摩尔加纳,把它解救出来后由它担任向导,将他们引向出口。回到现实世界后自然免不了被学校的辅导老师训斥,但因为优等生明智也在迟到行列,为两个问题后辈挺身而出编了个借口解释,老师也就不好追究。

放学之后,龙司无法按捺好奇心,找到丹羽和明智商量被扭曲的学校,明智似乎也很在意那个世界,答应他们一同寻找真相。正散伙准备回家之时,明智叫住了丹羽,告诉他学校里都在谣传他前科的事。丹羽对此早就不堪其扰,一言不发掉头就想走,又被明智阻拦。

我觉得你没做过那些事。他的声音软而飘渺,从雨中传来的一般。

你又凭什么这么觉得?丹羽皱着眉看他。

会为了救认识不到一小时的同学以身犯险,我认为这样的人不会伤害别人。那张清秀的脸上流露出悲哀的笑意。这学校里的好些人,就和这世界一样扭曲啊。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识。在同为秀尽的学生的一个世界里。


其实鸭志田看不顺眼的也就是坂本龙司和丹羽朔夜,明智这种常年模拟考拿第一的优等生他没理由找茬也不敢,但在高卷杏拒绝与他开房被他威胁、轻声安慰她让她平静下来的,也是笑容拥有亲和力的明智。丹羽虽然最先发现异常,但沉默寡言的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处理得更好,由此对游刃有余的明智信赖油然而生。他本来抱着不与周围人有任何瓜葛、安稳度过保护观察期的念头,却被命运的无形之手和明智的笑容在背后推了一把。

命运这词不由得他不信。本来以为在平静小城里生活的他与危险一词远远挂不上钩,没想到短短60天不到就经历了被坏蛋诬陷成伤害罪前科的问题少年从老家转学到东京寄人篱下又饱受校园冷暴力,最后竟然觉醒了超能力还目睹了同学跳楼。超展开太过迅猛令丹羽怀疑起人生,但在那之前不得不解决火烧眉毛的事,比如被威胁退学。

这岂止是被老天爷开玩笑,简直是被老天玩射飞镖正中红心。难怪第一次去买个彩票都能中十万,只能说是给这惨淡人生的些许安慰吧。

放学后限定的怪盗,是赌上整个人生的游戏。天鹅绒房间里的老头告诉他规则固然操蛋,但你还有一丝可能性,更生的关键是跟所有人搞好关系。

明智不在鸭志田针对行列之内,听说了他们被迫退学的噩耗也沉默不语。可以理解他确实也有不想被卷进去的顾虑,但想起老头子的话,那一刻丹羽鼓起了所有勇气,说,我想你成为同伴。

明智愣了愣笑了,他说,好的。

之后回想起来,那就是决定自己败局的瞬间。


后来鸭志田被顺利改心,退学的事也就一笔勾销。也许是否极泰来物极必反,后来加入的高卷杏、喜多川祐介、还有学生会长新岛真,怪盗团肉眼可见地成长起来。有了明智和新岛两个常年相争年级第一第二的在队里,开学习会的机会也多了起来。地点当然是丹羽寄住的卢布朗。闹中取静的咖啡店,只有熟客光临,颇有些大隐隐于市的风味。老板也不管他们几个在店里开学习会会不会打扰到他做生意,只管给他们提供免费饮品,无限续杯。更多时候,他们上阁楼开怪盗会议。

第一次来丹羽的房间,所有人都没少大惊小怪。明智瞪大着眼睛环顾一周,笑说真没想到你会住在这种地方,末了又说这地方虽然灰尘大了点,但总有种安心的感觉。此后他就一直霸占着丹羽拿来健身的那张椅子,或者靠墙站着远眺窗外,仿佛游离在怪盗团之外。

作为怪盗团的领导者,丹羽纵然寡言少语,但洞察力还是有的。几个月间,他陆续与其他队友打好了关系,却感觉只有明智一直没能进一步与他有什么交流。他想也许是自己能力不足,没具备打动明智的条件。直到某个周五放学后在花店打工,遇到了明智。

围裙很适合你的。明智跟他寒暄过后,意有所指地微笑。丹羽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智提起了手里的一个牛皮纸袋,说自己是帝急大厦地下通道的那家面包店的常客,刚买了晚饭。

“你晚饭就吃这个?”

“嗯?有什么问题吗?”

丹羽想不到有人比自己还随便,踌躇了两秒后对明智说,“我快下班了,等我一下。”


今晚老板正好有事出去关了店,丹羽带着明智回到漆黑一片的卢布朗,开了灯煮起开水,打开冰箱看了看,拿出好几样材料。摩尔加纳催促说饿了,于是他一边给马铃薯削皮一边探头问明智能不能帮他喂喂猫。明智接下他交托的光荣任务,给摩尔加纳的碗里舀了好些猫罐头,黑猫心满意足地咂嘴。

不一会儿,厨房里飘出一阵浓郁的咖喱味,与虹吸壶里咕嘟咕嘟的咖啡相得益彰。当丹羽把满满一盘特制咖喱饭放在明智面前,他惊讶地张了张嘴。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他发自真心地感慨。丹羽在他对面坐下来,两人一起合掌说我开动了。

晚餐气氛轻松愉快。起初在明智面前,丹羽总是会有些不明所以的紧张,但这顿饭完全消除了这些顾虑。在聊到平时吃饭的问题时,明智的笑容显得有些寂寞。

“我已经好久没吃过别人亲手做的饭了。”

这跟他一直独居不无关系。临走时他说谢谢,咖喱很好吃,咖啡也很不错。

在他即将推门离开的时候,丹羽出于某种自己也不明所以的冲动叫住了他。

他说,你有空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吃饭。

一个人进餐不能叫吃饭,仅仅是饲料罢了。虽然每时每刻都有摩尔加纳陪伴,丹羽已经忘记了孤独的感觉是什么,可他能理解。

那种,会把美味的东西都变得难吃的感觉。

明明身边有那么多的同伴,他却依旧像是孤单一人。他不想再在这个人的脸上露出那么寂寞的神情了。


凭良心说,明智是个相当不错的同伴。技能高强,脑子又聪明,总是能在迷宫的探索之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那次在卢布朗吃过丹羽亲手做的咖喱后,他果真时不时与对方一同吃饭。有时是他发信息邀请丹羽,有时则是丹羽在面包店前截下他。他们在外面吃拉面松饼各色杂志上推荐的须排一小时队伍的餐厅,腻味了就在卢布朗吃咖喱。一来二去,惣治郎都忍不住吐槽你们的关系也太好,摩尔加纳还连连点头。他说这话也不无道理。女孩子不用说,就连祐介也不见得会如此频繁跑来这里蹭吃蹭喝。但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好处,他们俩在战斗中变得更加默契,有时只需一个眼神便可领会。

随着关系更加深入,他逐渐了解到明智不为人知的过去。母亲是坏男人的情妇,早早便含郁而终,留下幼小的他辗转于亲戚之间。上了高中他开始独立生活,只希望能远离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想要向这个不公的世界和腐烂的大人复仇,这就是他加入怪盗团的原因。与其他成员更为具体和迫不得已的理由不太相同,他几乎是被自己说服进怪盗团的。原本,他可以拥有更加平常的人生。丹羽偶尔会想,搞不好这个人意外地对别人的期待没有抵抗力。

的确如此。明智吾郎基本没落下过团里的活动。几次宫殿和印象空间的攻略自不必说,庆功宴哪一次他也没错过,后来更是在他的强烈建议之下吃了一次不会转的高级寿司。他们一起约去看花火大会那天,连花火的影子都没见着就被大雨浇熄。在双叶醒来之后,他们就一起去了海边弥补夏天的遗憾。有明智在,甚至还有不少女生来逆搭讪,却被他统统和颜悦色地拒绝了。龙司为此没少嘀咕他浪费资源。

暑假梅吉多一战成名之后,怪盗揭示板上的委托呈爆炸增长,为此他们不得不三天两头跑印象空间。明智似乎有所顾虑,他认为梅吉多带来的爆炸人气,像是别有所图,恐怕其中另有蹊跷,要大家当心一些。但龙司认为这只是杞人忧天,毕竟怪盗团被人期待着,正是展示正义的好时机。于是明智笑着叹了口气,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事,但丹羽看着他埋在阴影之中的侧脸,一颗不安的种子在心中悄然种下。并不是因为明智吾郎在怪盗团里算是个高智商人才,而是这个犯罪组织走到今天,确实太顺利了,顺利到他本能地怀疑自己积攒的人品能维持到几时,而梦里长鼻子时常露出的意味不明的奸笑,是否与这有关系。

他的担心是正确的。很快,他们得到了秀尽学校的校长猝死的消息。


开学没几天,又迎来了国外的修学旅行。警察们因为校长的死进驻学校,优等生明智和新岛一同作为陪队人员与高二的学生们去了夏威夷。结果明智主动要求和丹羽一个房间,原本兴冲冲想跟团长交流怪chan的三岛被迫跟龙司一间房。明明对方也是男生,睡一个房间本来也没啥可纠结的,但不知怎的,明智就睡在旁边的事实让丹羽感觉浑身不自在,一个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他还能以倒时差的理由搪塞过去,到了晚上杏和龙司不约而同来到了他们屋里打扑克聊天,聊着聊着说晚上干脆就睡这里了。紧接着龙司打了地铺,杏霸占了丹羽的床,于是丹羽就被迫和明智挤上了一个床。

这下子可好,更睡不着了。

做怪盗做久了,一些小动作习惯成自然。比如可以压抑住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听起来就像是在睡。可惜身边的也是同生共死了近半年的同伴,若是他不揭穿,自然也是不想揭穿而已。但背对着他睡在另一侧的明智,今天就很不给面子。

“你睡不着?”

丹羽内心一惊,侧过身说有点。实际上被摩尔加纳调教的生物钟和两天没好好休息让他体力几乎见底,但偏偏脑子就是清醒得不行。

于是身边的栗发少年翻身坐了起来,在模糊的夜色之中对着他微笑。

“我也睡不着,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漆黑一片的海滩上,只有漫天的星空是唯一光源。岛屿的海风飒飒作响,棕榈树在身后摇曳,海浪失去白日游人的眷顾,被黑夜垂怜,温柔地摩擦着岸边。

“真舒服啊……这种感觉还是头一回呢。”

海风将明智稍长的头发吹向脑后,他按着凌乱的发丝感叹。

“以前你来过这里吗?”丹羽站在他身后。

“其实我是第一次来。”他说,“去年的修学旅行我因为有事所以没能来。”

所以也算是弥补遗憾了吧,而且还是跟着大家一起。

他笑着回头,眸子在淡淡的星光底下忽明忽暗。丹羽望着他,忽然喉头有些发干。

“明智。”

“嗯?”

“和大家在一起开心吗?”

他看见对方的眼里一瞬间闪过一丝诧异的光,但很快,那个人就笑着说,那是当然了。

“虽然有点闹,也有点傻,但……我很羡慕大家,尤其是你。”

“我?”

“你在那样的条件下也没有放弃,带领怪盗团走到今天……把一手烂牌打成这个样子,真的非常厉害。”

面对明智的赞赏,丹羽只是微微苦笑起来。

“不是那样的。没有大家……没有你的话,我什么都办不到。”

明智偏过头去,丹羽隐约听见一句低低的“就是这种地方……”,却很快就被海风湮灭。他不禁追问了一句。

“朔夜有着我没有的东西呢。”明智的声音带着笑意,但不知为何,话语之中却带着一丝不协调。

“?可是你也有着我没有的东西啊。”

面前的少年似乎愉快地笑了起来,却让丹羽感到莫名的焦躁。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他时不时都会感觉到。归根结底,也许是一直都没能猜透这个人在想什么。每一个拥有人格面具的同伴,他都目睹了始末,但只有明智,他不敢说自己了解他。每一次跟他的关系更进一步,心却没有靠近。这个人始终在逃避某些事情。

想打破这种现状——应该说,想了解真正的他。

这么想着,他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对方的手腕,感到手下一颤,仿佛这个人的思绪都传至自己这儿,塞满了脑子里的每一个缝隙。

“我想了解明智的事。”于是他照实说了,他已经不复邀请对方加入队伍时的自己,还需要鼓起所有的勇气。他直视着明智透亮的双眼,直截了当地说:“开心的事也好,烦恼也好——不管是什么,我想知道你的事情。”

明智静默地看着他,不一会儿又垂头看向地面。他们的影子纠缠于深深的孤独中,幽静的夏末夜晚,只有浪涛声不绝于耳。

“每个人内心深处,肯定都有不希望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他将视线投向海岸线,海风将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送来。“即使是你,恐怕也有无法对我诉说的事吧?”

被明智意味深长地提醒,丹羽想起不久前他们在房里聊天,杏提问说你们有没有喜欢的人,他第一反应竟然是下意识向明智看了一眼。恍神的一瞬,他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

“你没有反驳呢。”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明智不被察觉地暗了暗眼神。他收回手,转身往酒店的方向走去。风吹起他的白衬衫衣角,背影单薄伶仃。

丹羽的心也随之沉下来,咀嚼着不知其味的失落感,他紧接着跟了上去。

 

仿佛是为了印证明智的预感,奥村春入队之后,她的父亲——成为改心目标的奥村邦和,被他们悔改之后,在记者见面会上因废人化而死亡。在那之后,怪盗团的人气一落千丈。但背负骂名还不是最可怕的,很快,他们从真那儿得知,她的姐姐新岛冴,已经开始深入调查此事,搜查官们也进入了学校。大家无可避免地陷入恐慌——再怎么说,他们也只是一群高中生。而在气氛陷入僵局的时候,站在窗边的明智冷静地提议:让新岛冴改心。

“就算改心成功,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怪盗团的活动。”末了,明智忧心忡忡地说。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结束吗!”龙司难以接受地吼道。

“我当然也不想这样,可是这毕竟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安危,难道你要坐以待毙吗!尤其是朔夜,他要是被抓了,这一生就完了!”

明智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谁也想象不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做吧。”在充满焦虑的气氛中,丹羽站起来表示同意。“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要度过这个难关,总会有办法。”

身为团长的他发话,总算让大家都下定决心。而且真也早就察觉到姐姐的变化,于是全会一致通过,定下了行动日。

怪盗channel上的支持率每天都在下跌,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相信怪盗的人将自己的烦恼写在留言板上。他们把新岛冴的宫殿攻略完,剩下就只有等行动日发予告状。与其惶惶不安地等待,不如做点什么消除恐惧,于是他们不时到印象空间里做委托。

某天大家约好去印象空间,明智却突然发来信息,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了假。这事倒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也曾经说要去补习班没参加探索,但因为赶上的都是些小委托,所以大家倒也没什么意见。但这次,丹羽看着那条信息,忽然有些心神不宁。在完成了委托之后他也没再花时间探索,早早让大家解散。他将摩尔加纳托给双叶,直接坐上了去往明智家的地铁。在地铁上他发了个消息给明智,问他有没有在家。过了五分钟,手机才传来回音。

『今天怎么这么早?委托呢?』

「办完了。我现在过来你家。」

『发生什么事了?……稍微等一下,我还在医院里,我很快就回去。』

「我去医院找你?」

『不用,我这边也很快就结束了。你等我一下。』


出了地铁站,不凑巧下起了雨。丹羽没带伞也顾不上,冒着雨沿着街道一阵小跑。平时都是明智来卢布朗,他家反而自己一次都没去过,但依稀记得他提过那个地址。

那是住宅区里的一栋公寓,接近目的地之时,视线里出现了熟悉的身影。他打着一把透明塑料伞,讶异地看着这边,又匆匆地走来,将伞罩住两个人。

“怎么了?你连伞都不打——”

雨中的栗发少年面色有些苍白,表情却是真的在紧张他。丹羽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松了一口气,牢牢地盯着他。

“身体还不舒服吗?”

“嗯?啊、是呢……有点感冒,我去开了药。”

他提起了手里的一个袋子,里面看起来确实是药剂。他又叹了口气,没辙地苦笑:

“你就只是为了确定我的病情特意过来的吗?……真是的,要是leader也感冒了,我要如何跟大家交代呢。”

进来吧。他拉起他的手走向公寓大门。不擦干不行啊。


明智的住所是一间单身公寓,狭小的厅,再走进里面就是卧室。里面只有必要的家具,整洁却缺乏情调。他将一条毛巾抛到丹羽头上,嘴里念着也太不小心了还真不像你啊,一边为他擦着那一头乱糟糟的黑色卷毛。明亮的灯光下,少年的侧颜线条干净美好,常常听见学校里的女生讨论这个人气学长,称之为“一见他笑就感觉心都化了”。这与他总是柔软待人脱不了干系。看似没有棱角的温和,但换个角度想,那不过是保持距离的代名词罢了。

但他就比周围的人,想更进一步地接近他的心。

“不吃药吗?”他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头顶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说的也是,那我先……”

明智冲他软软地笑了笑,走开去倒水吃药。丹羽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有了那么一种冲动,而那种冲动也让他心思清明,于是他不假思索地站起来,走近对方,从背后轻轻抱住了那个稍显瘦削的身躯。

和之前他握住他的手一样,那副身躯猛地一震,接着所有的动作都凝滞了。他埋在对方肩窝,自然也能听见明智有些颤抖的声线,正在硬挤出一丝笑意。

“那个……丹羽君?”

“连名字都不叫了吗,吾郎。”

有些恶质地吐出这个名字,并不意外他连手里的水杯都差点摔掉。丹羽伸手将明智手里岌岌可危的杯子放下来,然后顺势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逼仄的空间里几乎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丹羽能感到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低声说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想要更接近你的内心,这种冲动,我会证明给你看。

明智没有说话,不如说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丹羽放开他,却只是让他转了个身近距离面对自己,他的表情染上了前所未有的胆怯和慌乱。

“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事瞒着你了。”丹羽说,明智震惊地看着他,笑容终于从他脸上消失了,琥珀般剔透的眼里某种严丝密缝的东西在一点点碎裂。

“……你专门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很重要。”

“你就没想过我拒绝的可能性?”

“想过,但我还是要告诉你。”

狡猾。明智垂着眼说了一句。你是早就知道我的想法,所以才这么说的吗?

丹羽不解其意,而比他大一年的前辈,忽然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手绕上了他的脖子,干脆地吻了上去。分开之时,神色复杂的明智摘掉了他的眼镜。一张茫然的面庞。明明长得一脸纯良,又为了什么会成为夜色中的魅影呢。

“本来,我打算隐瞒到底的……因为朔夜是我重要的人。”

“既然重要,难道不是应该说出口吗?”

“所以说我为什么羡慕你。”明智他柔声道,“朔夜,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是不能说出口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丹羽又怎能不懂。那或许是明智唯一透露自己脆弱的时刻,他看穿这个人眼里的孤独,想要为此做些什么,但未能启齿便又被全数堵住。

雨水和咖啡的气息,静默地缠绕在一起。后来回想起来,那大概是明智不愿再透露关于自己的事情,处心积虑的缓兵之计。也许并不全是。因为他在被推在床上逐渐迈向高潮、望着自己的眼神,除了欢愉,就只有无尽的叹惋。

太晚了。他似乎听见这句叹息轻飘飘地落在耳边,又宛如碎片溶入了夜色。

彼时丹羽沉浸在短暂的麻痹之中,尚不得知自己的败局早已注定,而这是推他走向破灭的最后一个条件。

他选择相信他,迎来了置他于死地的爱情。


 

其实早就发现那个人是有所保留了。

可是并不愿去往那方面去想,所以把所有的疑问都压在了心底。

他选择相信他,然而并没有得到对等的回报。

所以当他从新岛的宫殿里脱出时被捕,被公安的人打晕用了自白剂,真正的新岛冴坐在面前审讯自己,问到明智时却认定了他是同伴而没有说出口,最后处置他的人拿着并非拙劣的模制品而是冷冰冰的真枪顶着他的额头——也就是他先前没能供出来、前几日还在和他亲吻的那个人,他比起震惊,更多的是失望。

穿着秀尽校服的明智吾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猎物,早已不复那一晚的温存。眼前曾经为他泡过咖啡,做过咖喱,与他缠绵过的黑发少年纵然遍体鳞伤,却没有失去往日的镇定。他目睹他的成长,并为此而嫉妒。

“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很吃惊呢。”明智仿佛只是谈论天气一般说道。

“我多少也察觉到了,你的行动有不自然的地方。你有几次没参加探索,是为了执行你‘真正的委托’吧。”通常也是在那些行动之后,会有废人化的事件出现。丹羽盯着他推断道,“就连那天你假装感冒也是。追溯到更久之前,在我们相遇之前,你就一直在做这些事了。”

“是啊,你突然发信息来,真的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暴露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傻。”

明智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眼神暗了几分。

“既然你察觉到,为什么不揭穿我?为什么还会落到这步田地?”

“因为我一直把你当成同伴。”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如此放肆狰狞的笑声,却是这个永远以温柔形象示人的男人发出的。笑声戛然而止,明智以冰冷的眼神俯视着昔日的同伴,手里的枪顶得更紧了些。

“你真是傻的可以,Joker。为了这种蠢理由,用自己和同伴们的生命来做赌博?”

“是,我是错得离谱。我本来以为能阻止你。”

丹羽的语气听起来包含了某种悔意,却不是针对自己做了这件事的后悔,而是对无法真正深入他的内心,无法阻止他的后悔。

明智盯着他,喉间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笑。

“老实说我早就厌倦怪盗游戏了。本来加入你们也并非我的计划,只是我判断这样做会更让你们信任我,必要的时候可以利用。就像现在。”

“你的目的达到了。”

“嗯,托你的福,我的计划很成功。”

“你这样就满足了吗?”

 “?!”

“我不知道你背后是什么人,废人化也好,把你们的所作所为推到怪盗团头上也好,不都顺遂了你们的意吗?只要杀了我,一切就是完美犯罪。”他毫无惧色地紧盯着明智,加重了语气。“那么,你为什么要犹豫?”

那把顶在头上的枪,微微颤动起来。明智已经全无最初的不可一世,黑色瞳孔里映出他的动摇。闭嘴,闭嘴,闭嘴,他像坏掉的唱盘,喃喃着试图阻挡他的话语。

“吾郎,虽然你自己都不相信,但你对怪盗团,对我,其实已经——”

“我叫你闭嘴!”

沉闷的枪声响起,但在剧痛后丹羽睁开眼,却不如自己想象中的一枪爆头,而是肩膀上中了一枪,他忍痛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却是那个人落泪的脸。他想伸手擦去他的泪水,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血从枪口处汩汩涌出,在地上蔓延开来大片的殷红。明智神色崩溃地看着这一切,想接近却又不敢。

已经太迟了啊……如果能早一些遇到你……

朔夜。他听见他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如同呼唤自己渐渐死去、不可再来的半身。

相逢总是恨晚,向来如此。犯下这般罪行,但他仍然至为中意他,那是打一开始,在那个城堡里相遇时就已经是决定好的事。

目送着那个人消失在门后,丹羽意识到一切都完了。不仅是自己,怪盗团也好,明智也好,统统都成为了某个毫无道理可言的游戏的输家,这个游戏里真正的赢家,只有庄家本身。

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这种被玩弄的命运,谁也不想承认。真相还被隐藏在迷雾之中,幕后有什么人在操纵着这一切而我却一无所知。难道说迄今为止的努力,都只是在泥沼里的垂死挣扎吗?!

失血带着他的意识逐渐远去。恍惚中,丹羽看见了飘洒着鳞粉的蓝色蝴蝶在眼前飞过。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

「我的trickster哟,您就甘心沉溺于这种被操控的终末么。」

少女的声音仿佛在叹息。丹羽握起了拳头,指尖开始变得冰凉。

当然不甘心。好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好不容易才一步步反抗着走到这步,却是一步错全盘皆输。我的人生,大家的人生,还有那家伙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全部夺回来!

「……我确实听到了。我是被囚禁起来的‘钥匙’,但您和他人所结下的羁绊,加上我仅剩的力量,可以再给您一次机会。」

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只要再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了解。我将打开回溯之门,您可以再一次回到游戏的原点。然而您要谨记,我的力量仍然不足以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也许时空的轮回会带来另一些不可控因素,也许您依然得不到想要的结局,这一切都无从预料。」

足够了。若怀揣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或许会成为更生的包袱。

「…真高兴您有这样的觉悟。愿您武运昌隆。请拯救您的命运,还有这个世界……」

下一秒,丹羽朔夜仿佛被一道白光吸纳进去,眨眼间便失去了意识。

 

“……嗯?是走这条路来着吧?你怎么了,转学生?”

“啊啊……好像刚刚听见谁在呼唤我。”

戴着眼镜的黑发少年回首望去,只有空无一人的小巷。他歪了歪脑袋,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们的第二次相遇,是在6月的社会科见习,在电视台。但在更早之前,丹羽就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人。眉清目秀的美少年,当地知名私立高中的西装校服给他包装出好学生形象,美名其曰侦探王子。电视上的他总是带着盈盈笑意,说的都是些看似理性客观的评论,极易引起女孩子们的好奇和追捧。

这个看脸的世道。丹羽每次在屏幕上看见这个人,都事不关己地想。

自从见了真人那一面,隔天与他在节目上对呛后,竟然就被对方单方面地缠上了。此后时不时就能在上学途中的地铁里、放学后的帝急大厦地下的面包店前碰到,之后更是亲自找上了卢布朗。

他站在怪盗团的对立面,毋庸置疑。但随着与明智的深入接触,丹羽愈发有种怪异的不协调感。明明应该是敌人的存在,为何会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也许是因为这种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明智很擅长跟人打交道——虽然他那套怀柔自己没什么用——总而言之,丹羽对这个人怎么也说不上讨厌。相反,这个人将自己的内心收得严严实实,假意迎合的样子竟让他觉得有趣。他接近自己大概别有目的,不仅他自己这么想,摩尔加纳也警告过他。

而在某天他回到卢布朗,第一句迎接他的竟然不是惣治郎而是一句带着笑意的“欢迎回来”,他反射性地说了句“我回来了”,抬眼见到坐在吧台旁的明智,一股强烈的既视感让他怔在门口。直到惣治郎皱着眉头说干嘛挡在路中间让人多不舒服,他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罪魁祸首好奇地看着他。丹羽只能摇头说没什么,又补上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明智愣了一下扑哧笑出声来。

他语带怜悯地说,丹羽君,这种手法如今已经不时兴了。


春的父亲在记者会上倒下,怪盗团人气跌入谷底,检察官和警察入驻校园调查,经历了惊涛骇浪般的一个月,他们紧张不安地踏入学园祭的时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一反常态在节目上为怪盗团说话的明智接受了当演讲嘉宾的邀请,随即在惊险刺激的十分钟内,一股脑揭穿了他们的身份,以及摊牌自己也有能力,为了真相需要和他们合作。就连办事效率也是超一流的侦探王子。

跟穿着白色“怪盗服”的明智一同在宫殿并肩作战的时候,丹羽感到内心某处发出一声钝响。

命运,定数,人世,这些东西他以前是不相信的。可有了人格面具之后,一切不曾相信的东西都好像变得可信了,而以往那些表面可信的,却都变得可疑了起来。他眼中的世界一度碎裂,因结成的羁绊而重新连结成片,变成宽阔的湖泊。

而明智吾郎,就宛如一颗投向湖水的石子,湖心骤然震荡起来。

他感觉像这样,和他一起并肩战斗,倒像是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如此令人怀念,又如此令人悲伤。

但他心知已无法挽回,因为他早就通过双叶装在明智手机上的窃听器得知,这个人是将要背叛他们的人,而为了怪盗团的生存,只有让他的计划实行一途。

之后他便无可避免地,注视着明智一路走向破灭的终点。当他吐露出自己正是幕后黑手狮童正义的私生子,至今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向他的生理学上的父亲复仇,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同时,丹羽看着他狰狞的脸,脑海里涌现出的却是另一些无关的碎片。

比如,星空下的海边,棕榈树在风中翩翩起舞;卢布朗自制的咖喱,坐在对面的人说好吃;小心碰触又不断深入的唇舌;雨水与咖啡的气息;眼神交汇,指尖相碰。枪支压在脑袋上的冰冷触感;血,大量的血;某人的眼泪。

“为什么,不能早几年遇见你呢,朔夜……”

——已经太迟了啊……如果能早一些遇到你……

那个人悲叹般地说,丹羽确信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真心话。他的脑子仿佛有一个相同的声音在低喃,宛如缠绕在他身上、无法逃离的魔咒。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厘清思绪,明智对他们展开了殊死搏斗。期间他一直对Joker发起密集的攻击,以证明他溢于言表的嫉恨并非戏言。即便他具有他们并不知晓的另一种能力,实力也远远超乎想象,但仍然输给了配合默契的怪盗团。

明智体力不支地跪在地上,丹羽向他伸出了手。

“明智,你还有回头路,过来吧。既然目的一致,我们可以合作。”

“哈、哈哈……你是笨蛋吗?向一个曾经毫不犹豫对你开枪的人说合作?”

“你还打算回狮童那里吗?你会被杀的。”

“没错。”另一个与明智相同的声音空洞地回响在机械室里,从暗处走出来的,是穿着校服的明智。只见他从怀中掏出枪,干脆地将枪口对向了跪在地上的明智。

“这是狮童船长的命令,败者不用留着。”

人偶冷漠地宣布。正如这人偶被制造的目的本身,本来狮童就打算在选举之后收拾明智,理所当然地,他从来只把他当成工具,没用了就丢弃。

“哈哈……我还真的是个笨蛋……”

明智自嘲地扯起嘴角,抬枪直指丹羽,却在假货得逞地狞笑起来之时,突然指向对方腹部开枪。紧接着,他又朝远处的开关开了一枪。隔水舱门应声关闭,将他决绝的身影与怪盗团隔绝开来。

“明智!”

丹羽冲上前敲打着舱门,然而它铁壁般岿然不动。他不断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心像被黑暗所吸引越沉越深。他如此害怕,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害怕。

但只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他看不见墙壁对面的人露出的笑意。只听见从对面传来的微弱声响。

——我们做个约定吧。


那个人,如果不曾遇到狮童,如果没有那种被诅咒的能力,他或许只是泯泯众生之中的一员,普通地生活着。

不可原谅。

绝对不能把命运断送在这种人手里。

明智所遭受的痛苦,一定要让他切身体会。

 

等待狮童被改心的期间,丹羽终于回到了不用掩人耳目的日常。

咖啡越做越纯熟,却没了会品尝的人。电视里的节目再也没有侦探王子;有时候他在卢布朗帮忙,听见门口撞铃的声音,总是会反射性地转过身,以为那儿会出现那个人的笑脸。晚上在新宿,不时会听见人妖大姐们提起明智,语气里满是遗憾。放学后没事干,不知不觉会晃到帝急的面包店,但不管去几次,都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人对着琳琅满目的货架认真思考的身影了。

等他意识过来,他惊觉这个世界再也不谈起明智吾郎。

人们的遗忘来得如此疾迅,记得往往是件更为困难的事。但他却像是被全世界抛下了一般,只有他,还在梦中不断地回溯那天的事,仿佛只有他记得明智,仿佛这个人尚未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而当狮童改心,丹羽终于抵达到世界的真相之时,那个被称为圣杯的统治之神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为了测试人心的游戏。而丹羽朔夜和明智吾郎,注定要作为黑白两方被摆在棋盘上你死我活。原来他们的相遇,碰撞,敌对,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好。

恶神给予的条件如此严苛,几乎不存在获胜的可能。但丹羽带着全人类的意志,站在了至高的舞台之上,向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的神发出最后的予告状。

大罪的穿甲弹穿透亚尔达拜特钢铁般的身躯,那一刻,一切记忆都随着神的消失而苏醒了。在另一个时空里的他,死在作为恋人的明智手里。

完成了明智临死前的约定,终结了一切的黑发少年仰望雪花从天空飘落,内心孤寂。像是一满幅拼图上缺失了一隅,永远都将会是空白。

他再度回到梦中的牢狱——这回他已经没有再被脚镣困住——银色长发的少女微笑着迎接了他,并且给出了答案。

——恭喜您,抵达了真正的终点。

真正的终点?他皱着眉头。

是的,您大概已经记起来了。更远久的,存在于上一个时空的事。您在那次被明智吾郎所杀,命悬一线之际,您听到了我的声音并选择了重头再来。

多亏了你,拉雯妲。他叹道。没想到这一次,明智当了侦探。

没错。名为拉雯妲的少女悲哀地垂下眼。那都是恶神——亚尔达拜特的杰作。他囚禁了我的主人,打一开始便以极其不合理的条件,让你开始了游戏。包括上一次明智吾郎作为您的同学出现也是来自他的恶意。他只是想得知在那种情境下,人类是否能够战胜感情,抑或是被爱打败。

而我输了。

但您这次漂亮地赢了回来。纵然您被现实中的牢狱所禁锢,但我相信改变了世界的您,未来一定会是无限光明。

……我能提一个要求吗?

请说。

我想再重来一次。

银发少女瞪大了琥珀色的双眼。

您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您的使命和目的不都已经达成了吗?

是的,一切都很完美——除了他不在。

他是指……明智吾郎吗?

不再身着囚服的黑发少年将手随意插入睡裤的裤兜里,苦笑着点点头。

他太倔强,自尊心强得可怕,不愿对任何人求救,困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无法自拔。表面看上去八面玲珑,其实真正的他是个害怕孤独的人。可是,上次也好这次也罢,我都帮不了他。命中注定要我与他为敌,真是这样吗?难道就没有第二条路吗?

少女仰望着她的诡骗师,沉默不语。

我想救他,拉雯妲。我不相信这样的命运。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给他一次彻底改变的机会。早在他犯下那些罪孽之前,在他还一无所知之前。如果能给他看见更好的世界,他也许不会走上无可挽回的道路。

……可是,如果再重来一次,您又要经历一次同样的痛苦。

既然我赢了这一局,这次总能谈条件吧?

条件?

他老觉得太迟了,我想在为时不晚的时间点相遇,赶在恶神介入之前。还有,这次的记忆,我不想再弄丢了。

丹羽严肃地直视着他小小的协助者,直到少女终于让步。

我明白了……您的要求可以满足,但亚尔达拜特还会对你们做些什么,我无从得知。因为您挑动命运的丝线,势必会影响到未来。

啊啊,求之不得。抱歉了拉雯妲,总是对你提出这么任性的要求。

少女笑着摇摇头,手中翻开的书页闪动着光芒。

人类真是奇妙的动物啊。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宁可做到这个地步也要救回明智吾郎。

从书中发出的光温柔地笼罩了黑发少年,他露出了有些歉疚的笑容。虽然那个人虚伪又麻烦,还杀了自己两次,但没了他的世界,根本就不完整。

我想再见他一面。


丹羽从睡梦中惊醒。窗外月光皎洁,墙上的日历钟显示时间停留在梦中的三年前。

他们再度相遇,在一切尚未开始之初。丹羽一反常态,紧抓住一切不放,他要赶在“有什么”发生之前,把明智拉过来。他已非过去的他,支撑着现在的他是那天失败的他。没能看穿明智的心,导致走向毁灭的自己;没能抓住明智的手、将他拉过来的自己。人要在过去跌得够重,才足以在未来避免犯下同样的错误。

他看见明智在前两次都没能说出口的过去:在亲戚家寄住,被同学欺凌,为了筹集生活费而窘迫,负面的环境在一点点侵蚀着这个无亲无故的少年。他主动接触明智,强行闯入他的生活,为了打开那颗紧闭的、濒临崩坏的心,夺回失落在轮回之中的记忆,避免最坏的事态发生。他要做到最好,不容许再失败。

值得庆幸的是,明智开始信任自己,并且慢慢地向他打开心扉。这是好的开端。若说这其中有什么遗憾,只有一样。

——不是对朋友的那份“喜欢”,他只能藏在心底。

丹羽打开窗户,看向窗外的圆月。他和自己在一起,似乎过得挺开心。而自己也享受和明智一起肆意玩闹的时光,这样就足够了。

若这能救明智的性命,他想,就算一辈子记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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